蕭見信沉默。
尚獨將蕭見信低頭的沉思看得清楚,笑得越發開心,添油加醋地描繪:
“你現在過得日子還用我說嗎?急凍期一來光供暖就能花掉你一半的錢,加上吃的住的……你還要活嗎?來商會乾活沒什麼難度,真的。”
蕭見信垂著腦袋,披風下單指尖攥緊腰帶。
尚獨哄騙著蕭見信加入商會,一如當初哄騙郎哥加入。
郎姐盯著沉默的蕭見信,前幾天那些計劃讓她眼中漫上的希冀再度被冰霜和疲憊覆蓋。
“郎哥什麼待遇你看到了,日子過得挺不錯,剛好你這不也和郎哥姘頭好上了——”
“我叫程平安。”郎姐忽然開口。
“什麼?”尚獨沒想到自己會被打斷。
“我說我叫程平安,”程平安抬起頭,三十多歲的臉上皮膚粗糙,發絲毛躁,黑黑的臉上一雙堅韌而明亮的眼睛,“我不乾了。”
尚獨找到她的第一句話,居然不是問彆的,而是問——“桑格在哪?讓他跟我聊聊。”
她沒有名字嗎?
她沒有人權嗎?
她難道沒有挺起腰杆和人談正事的資格嗎?
尚獨認識她,她也見過尚獨,可他卻用這麼惡心的拒絕溝通對話的方式表露他的不屑。
末世後她的親人都死掉了,她是被一夥流浪者抓住賣去妓院的,剛來她就被郎哥看上了,因而沒接待過一個客人,郎哥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當然她在妓院裡待了半個月都沒接客人,也和她都故意把自己弄得很醜、佝僂著身子、假裝自己有癲癇有原因。
郎哥用了些手段,把她帶走了。
那時候她還是有自己的名字的,郎哥也還在基地任職。
從一開始程平安她就明白,來窯子裡找女人的男的,嘴裡一句話都不要信。
她被賣掉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時局如此,她一粒微小得風起都飛揚的沙子怎麼抗衡?
所以她一直保持沉默而順從的態度,哄騙男人。
他不太尊重她,大概是把她當個物件,這樣也好,她能夠扮演這個物件,扮演這個“郎姐”,保全自身,至少先活下去。
程平安盯著麵前那個身形精瘦的男人,他明明比不上郎哥身高體壯,但他們聯合起來打敗了郎哥的勢力。
這點希望能讓她興奮很久。
現在嘉美商會又找上門來了,像之前用利益誘惑人們從基地裡退下一樣,引誘身邊的夥伴。
她其實可以再當一次“桑姐”的。
但,她原本就不是郎哥的東西,更不能因為郎哥死了就自然而然地繼承給誰。
她挺累的了。
沒有名字的日子,被無視的日子……這樣看不到出路和希望的未來,還有什麼可以抵達的嗎?如果她的忍辱負重沒有相應的回報,如果她的未來始終是不被人看見,如果世界的重量如此偏頗地壓在她身上……
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但她不能再忍了。
要不就揮舞最後一次旗幟和武器,然後在她的戰爭裡壯烈地犧牲吧。
於是她抬頭直視著在場每一個都比她高大的男人,清亮的雙眼裡不卑不亢,反而有種看開的從容,話語裡卻埋著深深的疲憊:
“我不乾了。你們自己玩吧,全是一群傻屌。”
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幾乎是同時——
一陣猛烈寒冷的狂風忽然從四麵八方灌了進來,肆意地揚起了程平安的黑發,發絲在臉頰上四處拍打,她的雙眼一顫,驚顫的情緒一閃而過。
下一秒,在場的人除了蕭見信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溫度驟然下降。
下一秒:
“嗚——嗚——嗚——!!!”
淒厲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響徹整個太元基地,聲音穿透力極強,帶著一種末日降臨般的恐怖壓力用力地捶在每個人的心頭。
即使是什麼也不懂的蕭見信也明白了,頓時心如擂鼓。
急凍期——提前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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