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防寒門在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開啟,裹挾著冰粒的狂風瞬間灌入,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進入了房門內。
兜帽放下,是陶斯譽——頂著旦增的臉,和蕭見信。
蕭見信低垂著眼簾,仿佛被外麵的嚴寒壓得抬不起頭。
房間裡的部分高位異能者們因為兩人的到來爆發了不小的動靜,大多是旦增的部下:
“旦增!”
“旦增先生!”
“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
蕭見信刻意收斂了所有存在感,抬頭一看,微微一怔。
在得知這塊地區,即使在南部也被稱為“西棟”後他就早有準備,可這布局……和末世前,幾乎一模一樣。
“旦增大人!”人群中爆發出壓抑的歡呼和期冀的呼喊,無數雙眼睛瞬間聚焦在陶斯譽身上,像抓住了暴風雪中唯一的浮木。
那目光裡的信賴、崇拜和祈求,沉甸甸地壓在陶斯譽肩上,讓他頂著“旦增”臉皮下的真實自我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眩暈和扭曲的興奮。
他側頭告訴蕭見信:“跟上。”
陶斯譽強迫自己挺直脊背,模仿著記憶中旦增沉穩如山嶽的姿態,緩緩走上樓梯,在眾人的目光中,領著蕭見信進入了二樓。
敲門後,開門的是迎鶴。
她叼著根棒棒糖,見有人來了,立刻嚼碎了吃掉,扭頭:“來了。”
正在書架邊挑選書籍的蘇華盛側過身來,手上已經拿了一本,見狀直接安排道:
“半個小時後開始轉移,旦增,你在升降台處站崗。”
他翻動書頁的手停了停:“…見信,你…跟著虞初魎以護理的身份行動。”
蕭見信抿緊嘴唇,緊盯著蘇華盛——這個給過他一切,又索求著代價的男人。
他給的東西太具有迷惑性,所以即使是失去一部分自由也讓人甘願成為他籠中的鳥雀。不過現在,蕭見信要的東西蘇華盛已經給不了了。
“旦增怎麼轉移?”蕭見信問,“民眾不是不能看見這隻巨狼嗎?”
來的路上陶斯譽已經簡單告訴了他情況,旦增被關在了絕密的地方。
坐在沙發上的迎鶴也將視線轉了過去。
“好問題,”蘇華盛轉身,將書放在桌麵上,抬頭看向蕭見信,仿佛在欣賞一件終於展露出鋒芒的舊藏,“所以,不轉移。”
這三個字落下,帶著一種殘酷的平靜。
“不轉移?”蕭見信的聲音拔高些許,“旦增要是死了你怎麼交代?”
不轉移?在這種即將到來的滅世級彆的寒潮裡?
窗外是翻湧的、如同白色巨獸般的風雪,警報的紅光間歇性地掃過蘇華盛挺直的背影。
聽見蕭見信的話,蘇華盛微笑,在紅光下顯得格外不祥,語氣卻溫柔了些,“屬於蘇南的旦增不會死,至於你的旦增……見信,你明白的。”
蕭見信耳邊轟鳴了一聲,立刻看向站立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高大身影。
後者也回看了他一眼,陌生又熟悉,割裂無比,讓蕭見信胃內反感無比。
他懂了。
蘇華盛的棋局早已布好。
旦增在蘇南賣命的這些日子裡,已經樹立起了一個完美的“戰神”形象。這才是蘇華盛的目的。一個末世裡的精神領袖,一個近乎於“神”的崇拜目標和信任對象。
旦增是凝聚人心、穩定秩序的無形豐碑。隻要這塊招牌在,人心就在。
但他來了。
在知道他沒有死的那一刻開始,旦增就不屬於蘇南了……旦增那顆隻為蕭見信跳動的心,對蘇南而言,已經從一個強大的武器變成了一個巨大且不可控的變量和威脅。
旦增的忠心必然會毫無疑問地偏向蕭見信,甚至跟蘇南站在對立麵。
那麼,該如何取舍就非常明顯了——一個活著的、有自己意誌的、可能站在對立麵的“戰神”,遠不如一個聽話的、永不背叛的“符號”有價值。
既然“旦增”的精神象征已經大於旦增帶來的作用,那麼,他們隻需要拚命去維護這個虛假的人像就好。
更好拿捏,完全聽話,除了戰鬥力方麵,什麼都不用擔心。
“所以,都已經費儘心機救回來,就是想讓他死在你的算計裡?”蕭見信攥緊拳頭。
“零下七十度……”蘇華盛看了眼窗外,眯眼,發出一聲歎息,仿佛在惋惜什麼,看見蕭見信的怒火,再度放軟了語氣,“凍不死他,隻要他在正常的狀態。”
他看向迎鶴,“帶他去找虞初魎。”
迎鶴剛要靠近——
“我不走。”
落在書頁上的目光瞬間抬起,房間內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蕭見信。
陶斯譽麵無表情,但眼角的肌肉似乎極其輕微地抽動了一下。
蕭見信不再掩飾自己的對抗性,緊盯著蘇華盛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旦增在哪,帶我過去。”
……
氣象部門監測到一場史無前例的超強寒潮即將在48小時內從華夏西南部登陸而來,覆蓋蘇南基地及周邊區域。室外氣溫將驟降至零下70度甚至更低,並伴隨毀滅性的“白毛風”,帶著雪粒的刺骨強風,暴露在外超過15分鐘即可能致命,建築物也將麵臨嚴峻考驗,在此情況下,基地立刻進入了最高緊急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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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華盛簽署最高行政令,要求所有非核心防禦崗位的民眾,包括老弱婦孺、普通勞動力、後勤人員等,必須在24小時內,攜帶最低限度的生存物資,有序進入核心區下方的深層加固地堡群。地堡容量有限,必須嚴格執行分配方案。
末世已經過去了三年多,這個地下城市不久前才竣工,將是第一次投入使用,不知是老天的垂簾還是錘煉。
廣場被清理出來,積雪被推土機粗暴地推向兩側,露出下麵凍得堅硬如鐵的土地。這裡搭建了一個臨時的通道通往升降台。高台四周布置了強力的取暖設備和防風屏障,但呼嘯的風雪聲和刺骨的寒意依然無孔不入,時刻提醒著危機的緊迫。
天空已經化作了灰藍色,帶著一絲冰的質感,沉沉壓下來,無比壓抑。
廣場通往地堡入口的通道被明確劃分,有精銳巡邏隊維持秩序,確保能在二十四小時內讓民眾全部進入。
但在進入之前的二十四小時內,是最困難的時刻。
消息公布後,恐慌情緒迅速蔓延。人們擔憂地堡的生存條件,空間、食物、空氣、衛生……每一項都可能會被民眾質疑,甚至傳播謠言和恐慌。
他們害怕被拋棄,恐懼未知的嚴寒末日,對基地領導層的信任麵臨巨大考驗。於是,恐慌便如同瘟疫般在擁擠的人群中蔓延、發酵。
各種擔憂和質疑像野草般瘋長:
“憑什麼他們先走?”一個男人如此道。
“下去之後這些東西夠吃嗎?我家有孕婦啊……”一個丈夫如此道。
“不能進去不能進去!上層是覺得人太多了,把我們全部塞進去用毒氣毒死!!!”一個老頭嘶吼道。
“要待多久能出來,我想留在家裡,我要死也死在家裡。”一個老太太哭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