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隊?”蛋糕上的字讓溫儂一愣。
“哦對了,還沒告訴你,今兒是我們救援隊成立一百天紀念日。”程藿湊近溫儂,身子微微一側,巧妙擋住身後的周西凜,笑出一口白牙,“所以簡單慶祝下。”
溫儂掃了眼那幾個歲數稍長的男人,剛才就納悶兒,他們怎麼會有那麼多不是一個年齡段的朋友,這下就解釋得清了,原來是同事。
“藿啊,你沒給美女介紹介紹咱救援隊?”阿泰朝程藿曖昧地使了個眼色。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日子還長,可以慢慢了解嘛。”程藿挑眉。
許是想耍個帥,忙又立正站好肅穆敬了個禮,聲音嘹亮地喊道:“破浪海上救援隊,馳騁深藍,使命榮膺!”
溫儂聞言,配合地一笑。
心中卻泛起幾分悵惘的啞然,驀然想起高一那年,學校以爛掉牙的“夢想”命題,組織演講比賽。
周西凜被程藿算計報了名,到初賽那天,被班主任以“缺席扣工資”為由,三請四請拉到了階梯教室。
溫儂大概永遠忘不掉那個綠蔭葳蕤,蟬鳴不息的午後,他站在台上,以海軍為主題演講,沒備稿的他信馬由韁,東扯西扯,台下的老師和學生無一不在憋笑,連她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直到最後收尾,周西凜的眼神莫名堅定起來,遣詞造句也不再隨意,那些話仿佛早在他心底重複了千萬遍。
台下眾人慢慢被他感染,不約而同安靜了下來,他目光掃過全場,帶著睥睨一切的傲然,說道:
“潮汐非天律,漲落由我息;浪湧如神唾,我脊為礁嶼。”
當時溫儂隻覺仿佛有電流自天靈蓋竄下,震顫到頭皮都有些發麻。
他這句話,分明是在說——
我周西凜,才是主宰大海的神。
台下掌聲雷動,她亦用力把手掌拍紅。
可這樣令人澎湃的時刻,身後幾個素來與周西凜不對付的男生的竊竊私語,爭先恐後傳進耳朵裡:
“不是說他媽跳海死的?”
“就他那慫樣兒,連個澡堂子都不敢下,還他媽當海軍?笑死爹了!”
“純裝逼,沒屁硬擱這兒放呢!”
“……”
討論聲還沒停,就看到程藿的一道殘影倏地閃過,下一秒拳頭就落在其中一人麵門上,場麵瞬間混亂,兩撥人廝打在一起。
周西凜並不知道台下發生了什麼,隻是見兄弟有難,就像暴怒的野獸一般,從講台上衝過來,眼尖的老師擋在前麵試圖阻攔,他直接踩著椅子跨過去,給揪住程藿衣領那家夥一記飛踹。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骨頭撞擊硬物的脆響和一聲短促的慘嚎,那人倒飛在牆上。
在場的人驚呼著退後,空出一片狼藉的戰場。
臉色鐵青的主任撥開人群衝上前,厲聲咆哮:“住手!無法無天了!學校不是你們撒野鬥毆的地方!”
程藿雙目赤紅,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嘶聲吼道:“就他也配說周西凜!老子跟他拚命!”
被周西凜飛踹那人,許是麵子上過不去,聽罷想也沒想便回嗆了一句:“老子又沒說假話,難道他媽不是跳海死的?”
“……”
當時溫儂心裡一咯噔,心想完了。
果然,周西凜身形一僵,他垂下眼,死寂了片刻。再抬頭時,那雙眼裡隻剩一片噬人的漆黑,眉骨下壓,殺意如刀,狠狠剮過那群人。
他點了點頭,又點點頭。
下一秒,他如同炸雷般暴起,快得隻留下殘影,一把揪住最近那人的衣領,揮拳毫不留情地砸了下去。
場麵徹底失控。
回想起這件事,溫儂仿佛被拉回那一天。
周西凜的嘶吼,不甘,屈辱,憤恨,都化作那天落下的拳頭裡,至今仍讓她心口擂動。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並非平常那麼散漫,碰到死穴,骨子裡那股寸土不讓的偏執,睚眥必報的瘋狂,就全都湧出來。
溫儂被回憶抽離,仿佛靈魂升空,飄在上方注視著大家。
“凜哥,啊不凜隊,您是老大,您不切誰切?”
“就是凜隊,第一刀必須是你的!”
“……”
救援隊的隊員們正紛紛起哄,讓周西凜來切第一刀蛋糕,他們嘻嘻哈哈,笑容多麼真實,可溫儂還是覺得很恍惚。
她沒敢想,周西凜真的從事了海洋業。
在場大概沒幾個人知道,但她知道——海洋是周西凜的傷心地,也是他救贖自己的打撈地。
或許正因如此,救援隊的名字不叫“乘風”,而是“破浪”。
眾人的起哄聲愈演愈烈,周西凜仍然沒接那刀,隻看熱鬨般倚在一旁,懶散地說:“你們切就行。”
“那可不行,第一刀具有重大意義!”阿泰說。
程藿簡直受夠了周西凜那副大爺的樣子,呸一聲:“愛切不切,不慣著他,我來。”
不知怎麼,從天台回來之後的程藿和周西凜明顯低氣壓。
隊員之間相互遞了個眼色,唯有大齊看熱鬨不嫌事大,碰了碰程藿的肩:“怎麼回事啊,你倆不是好得像穿一條褲子嗎?吵架啦?”
程藿白他一眼:“滾。”
隨即甩開大齊搭在他肩上的手,走到桌前,拿起刀具,在蛋糕上虛虛比畫著,旁邊的隊員們紛紛拿起拉花,準備在第一刀切下去的時候渲染氣氛。
金發女早就準備好相機,準備記錄這一刻。
溫儂微微偏頭,目光越過喧鬨的人群,落在周西凜身上,他就像個老父親那般,站在人群邊緣,含笑看著這一切。
她剛要把視線收回,他目光忽然瞥向她。
視線驀地交彙。
她眼皮狂跳,下意識轉頭。
有那麼三秒大腦是空白的。
第四秒——
他促狹的悶笑,沉沉地壓了下來。
像一記悶錘,把她的意識敲了回來。
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她鑽進地縫的心都有了,隻好硬著頭皮,佯裝無事發生地去看程藿切蛋糕。
程藿在下手之前,頗有儀式感地宣言:“我要切了!”
“三,二,一!”
“嘭嘭嘭——嘭嘭嘭——”彩色的紙屑與拉花應聲炸開,繽紛如雨,散落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