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圍人散了,沈櫻坐在鋪子裡的一把交椅上,白掌櫃立在她身旁擦汗:“不管怎麼說,事情解決了就好。”
陳錦時走進來,定定看著她,沈櫻卻沒看他。
他俯身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如烏雲壓頂,見她完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
她仍舊彆過頭沒看他。
“阿姆,你受委屈了,事情都鬨了幾日了,你怎麼沒跟我說?”
沈櫻聲音冷淡:“大人的事……”
“彆說這種話!”
他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滾燙的怒意噴在她臉上,沈櫻知道,他是真生氣了。
沈櫻下頜繃緊,耳側能清晰聽到他急促的呼吸,帶著壓抑的火氣。
“你覺得我沒本事幫你的忙?還是壓根就沒把我放在心上過。”她的事情不關他的事?就像陳錦行說的那樣,他們與她,從一開始就隻是情麵上的關係,待她報完她的恩,做完她該做的,管什麼感情不感情的,她會直接離開,與他再無瓜葛。
真的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阿姆。一想到這,他就心如刀絞。
何況他陳錦時得她照料和關愛也是沾了父親的光。
沈櫻終於動了,沒再避開他灼熱的視線,悶悶道:“不是,是你就要考試了,我不想打擾你,二則,事情你父親也可以幫我解決,錦行也能幫我作證,事情還沒到必須要你幫忙的地步。”
又是父親和哥哥,他們永遠優先於他。
陳錦時生出一股無力的挫敗之感。
沈櫻覺得他與自己的距離實在太近了些。
她伸手推他,越推越遠,直到自己能順暢呼吸了,她才鬆了一口氣,他身上的壓迫感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
他的火氣消下去大半,隻剩下沉沉的悶:“可他們還是欺負到你頭上來了。”
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沈櫻察覺到了。
她本來是要指責他的衝動行事的,事情不該用武力解決。
她拍拍他的肩,決定哄他,便道:“所以你今天來得正好啊,時哥兒,幸好你來了,要不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露出了一點柔弱,叫陳錦時徹底熄火,並且開始反思,自己剛剛是否對她說了重話。
他站直身子,立在她身旁,學著陳錦行那樣恭敬。
“不用客氣,阿姆。”
她抿唇朝他笑了笑,他瞬時乖得像一隻小狗。
“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
陳錦時招手叫旺兒過來,旺兒到現在才回過神來,把書箱提著過來。
他還用著那個爛筆套,解開捆繩,取出一支筆。
“還剩了一些,我一邊寫,一邊留在這兒陪著阿姆。”
沈櫻溫婉笑著,隻要他不炸毛,就一切都好。
白掌櫃收拾完門口的殘局,這會子進來,對她道:“二少爺是最有能耐的,三兩下就把事情解決了,東家早該叫二少爺出馬的。”
聽了這話,陳錦時坐得更直了些,他此時又占了沈櫻的配藥桌,攤開了自己的課業,沈櫻也由著他。
“阿姆,你先看我之前寫的。”
他給她捧上兩本冊子,像獻寶似的。
沈櫻伸手接過,無奈道:“你現在大了,不用日日給我看這些了。”
陳錦時道:“習慣了,阿姆,你就看一眼。”
從一開始強迫他下學回家第一件事給她請安,又到挨個檢查他的課業然後督促他完成,再到如今他回回向她請安又主動給她看他的課業。
越到現在,沈櫻反倒又覺得他不安好心,在憋什麼壞。
實在是被他小時候捉弄怕了,她對他也一向沒什麼好臉色。
怎奈他有時候又實在乖得很。
比如現在。
她翻開他的書本,他的功課做得也愈發好了,最初她第一次翻開他的書本,眼睛都被那滿麵潦草晃花了。
那破孩子,滿頁紙都體現著他不拘一格的個性,以及不耐,一個字潦草得恨不得當兩個字寫,筆鋒張揚又不安分,滿紙都是桀驁不馴的火氣。
現在工整多了,筆畫規規矩矩,不似從前那般輕飄飄的浮躁,筆畫帶著幾分骨子裡的利落,隱約見著一兩筆稍顯淩厲的勾。
看著這字,她腦海中不覺浮現出他剛剛擋在她身前踹出去的那一腳,心尖忽然像被什麼輕輕扯了一下,軟軟的,麻絲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