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香沒有立刻回答,她隻是用儘全力,將那顆沉甸甸的金屬球抱在懷裡,感受著那股幾乎要將她壓垮的重量。
她的手臂在顫抖,呼吸也變得粗重,但她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專注。
一旁的白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他沒有像其他長老那樣急著否定,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孫女的每一個看似離經叛道的決定背後,都藏著一套遠超常人理解的,屬於她自己的邏輯。
果然,在適應了那股重量後,白沉香抬起頭,看向眾人,清脆的聲音帶著一絲因用力而產生的微顫:
“長老爺爺們,你們覺得,速度的極致是什麼?”
這個問題,問到了敏之一族所有人的心坎裡。
“當然是快!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
一位長老想也不想地回答,這是銘刻在他們血脈裡的信條。
“是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結束戰鬥。”
“是像風一樣,無影無形,來去自如。”
長老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敏之一族傳承了數百年的經驗之談。
白沉香靜靜地聽著,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你們說的都對,但都隻是結果。”
她抱著那顆沉重的鐵球,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的重心更穩,
“你們有沒有想過,支撐著快的根基,是什麼?”
她環視一圈,繼續說道:“是爆發。是身體在瞬間從靜止到極速,或是在極速中瞬間變向、停頓的能力。”
“這種瞬間的改變,對身體造成的負荷,遠比單純保持高速要大得多。”
她頓了頓,用一個更形象的比喻解釋道:
“就像我們射箭,一張弓,想要射得遠,射得快,弓身本身必須足夠堅韌,足夠強勁。”
“如果弓身是脆弱的,你連弦都拉不滿,就算勉強射出去,那箭矢也是軟弱無力的,甚至弓身自己就會先一步斷裂。”
“我的身體,就是那張弓。我的速度,就是那支箭。”
“我現在這張弓,材質太脆弱了,我甚至不敢將它拉滿。”
“昨天在千機陣裡,我被拋到空中無法借力,就是因為我的‘弓身’不夠強韌,無法在空中強行繃緊,射出第二支‘箭’。”
“我選擇它們,”她低頭,看了看懷裡的沉星鐵,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不是為了練成一身肌肉,而是為了鍛煉我的‘弓身’。”
“我要讓我的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肌肉,都習慣甚至渴望這種沉重的負荷。”
“這樣,當我卸下它們的時候,我的身體,對我自己而言,就會輕如鴻毛。”
“到那時,空氣的阻力,高速變向的慣性,對我來說,都將不再是負擔,而是可以隨手撥弄的琴弦。”
“我的每一次爆發,都將是真正的,毫無保留的全力。”
她說完,整個寶庫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長老們怔怔地看著她,腦海裡反複回蕩著那“弓與箭”的比喻。
他們一輩子都在追求如何讓“箭”變得更快,卻忽略了,決定箭矢威力的,首先是“弓”的品質。
這個道理,簡單,直白,卻又如此深刻,以至於他們這些沉浸此道一生的人,都從未如此係統地思考過。
他們追求輕盈,追求極致的輕,甚至不惜以犧牲力量和防禦為代價。
可這丫頭,卻反其道而行之,選擇了極致的重。
以重,來求輕。
以慢,來求快。
這是一種何等大膽,又何等富有哲理的修煉方式!
白山長老看著那顆被白沉香費力抱在懷裡的黑色鐵球,眼神複雜。
他忽然想起,幾百年前那位輸掉賭局的力量係魂師,曾指著這幾顆鐵球,醉醺醺地對自家先祖說過一句話:
“你們敏之一族,就像風中的葉子,快是快,可風一停,就得掉下來。”
“俺們不一樣,俺們是山,風吹不倒,俺們想走的時候,一步就能讓大地顫抖!”
當時,敏之一族的先祖將這句話當成是莽夫的胡言亂語,傳為笑談。
可今天,從自己這個年僅六歲的孫侄女口中,白山仿佛聽到了那句話更深層次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