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失遠走高飛的良機,辭盈並沒有心思沮喪太久。眼下她注意力大半都在兄長身上,每日都要趁他昏沉之時,掀被同眠,再做賊一樣悄然離去。
其實也不做什麼,隻是相擁以渡暖意。
再過的事她暫時做不出來,如今這樣還是被迫無奈。
儘管脫離垂危境地,但仍命若懸絲,隻倚仗她勉強維係這一線生機。江聿意識完全清明的時候不多,大半時間都是處於半昏半醒的混沌狀態。
既不能完全醒來,又入不了夢。
夜已過半,秋露沿著葉脈悄然滴落,草叢裡傳出紡織娘振翅的顫音。辭盈長發披散,肩上搭著輕若寒煙薄如蟬翼的紗衣,小心翼翼將一盞小燈放至寢房角落。
橘黃光暈透過帳幔,影影綽綽照出裡頭的人影。她脫去繡鞋,撩起一角從榻尾緩緩爬了上去。儘管維持這樣的關係已有段時日,但仍不能適應。
指尖觸碰到對方衾被下修長的小腿,辭盈咬著唇,跪坐在那兒不動了。
帳間光線昏暗,看不清青年麵容,隻能捕捉到冰玉剔透的清拔輪廓,以及清淺若無的呼吸聲。
這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令人心底發慌。尤其身處黑暗,感官被無限放大下,更是加劇了心跳。
“阿兄?”
辭盈照樣先試探性喊了一聲。
見他沒有反應,不由暗鬆一口氣。明知兄長對自己心思並不純粹的情況下……心緒猶如被揉皺的宣紙,怎麼展也展不平。
背過身子解開衣帶,直到僅剩單薄的寢衣,她輕輕靠入青年懷中,麵頰抵上他肩頭。身軀相貼,接觸到的地方立時有熱意升了起來,滲透肌理,遊走在四肢百骸間。
與直接裎膚相對不同,多了隱秘難言的禁忌感。
辭盈後背出了細汗,喉頭微微乾澀。
一手撐著對方的胸膛,想要拉開距離。指尖卻被水蛇般蜿蜒的發絲纏住,猝不及防勾進衣襟……
如霜花雕琢琉璃塑造。
她腦海中甚至自動浮現青年的身形,腰線緊繃時,手貼在上麵可以摸到一節一節猙獰突顯的脊梁骨。輕快似原野上的白馬,欲從身體裡剝離而出。
更漏滴泠泠。
許是艾香薰得濃了,總覺自己今夜有些奇怪。好不容易捱到寅時一刻,披衣坐起身,辭盈低頭係著裙帶。失去綢布的束縛,身姿更如柔柳堆煙,於素淡之中泅出胭脂紅。
赤足垂地,正要去穿鞋。
身後倏然傳來極輕的一聲囈語,“燕燕……”
她心神一恍,險些磕到榻沿。抬頭去看,帳中人靜靜闔著眼眸,雙手交疊於身前,隻是看起來睡得並不安穩,濃淡相宜的長眉隆作小山。
不敢多瞧,趿拉著繡有蘭草的鞋,就想悄無聲息離開。
她動作其實放得很輕。
但從帳中探出的蒼白修長手掌,還是扣住她的肩。這次,青年聲線清晰如暗夜中的玉珠擲地,蛛絲般自後黏稠覆耳。
“燕燕。”
辭盈僵立在原地。
“不是覺得兄長私德敗壞,枉言君子,不想再見到我?”這話頗有一番自苦的意味,成功阻斷她想要轉身的衝動。
辭盈確實怨他。
好不容易明白他這些年的良苦用心、殫精竭慮。眼見誤會消除渙然冰釋,本來能好端端地安穩做兄妹,如今卻被逼到這種親人不像親人,情人不像情人的地步……
但她隻怨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