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並未下雨,熱情的小張見驢車上還剩個空隙,讓便讓衛錦雲坐上搭車,比走路快可可省些力氣。
衛錦雲自然應允,逛了一上午草市將她的腳都快累折了,她快步橫跨坐上,隨著她的磚瓦石磨一塊回了鋪子。
這一路上晃晃悠悠,滿載而歸,雖是花了她好些錢,但她覺得連空氣裡的泥草味都混上了一絲甜。
小院經過昨日她們一家和兩位身子的一番大清掃,早已煥然一新。如今太陽那麼一出,更是多了幾分亮堂,可算是有點人氣兒了。
她雇傭的兩輛驢車拉得滿滿當當,引得天慶觀前的好些鋪子掌櫃探出腦袋來瞧。
是位瞧著麵生的娘子,看樣子是往那間上午蹲著兩個小娃娃的老鋪子門口去。
張仁白正巧抱著一摞宣紙從店裡出來。
他們家在這兒買賣文房四寶已經有二十餘年,他年方弱冠,生得斯文白淨,今早才見了衛錦雲,卻是話未出口臉先紅三分。
眼下見她領著兩個粗壯漢子回來,他顯得有些局促,抱著宣紙的手指緊了幾分。
“衛,衛小娘子回來了。”
張仁白的聲音不大,帶著些書生特有的靦腆,目光飛快地在衛錦雲臉上瞥過,又迅速垂下,盯著懷裡的宣紙。
他上午已經瞧見那鋪子有人出來,李記熟食行的趙嬸已經抓著一罐子黃豆,踏進裡頭與她們閒聊去了。
孟哥兒與他說一早瞧見的那位姑娘姓“衛”,與她一塊是她的祖母和兩個妹妹。孟哥兒嚼著黃豆,將自己阿娘與旁人閒聊的話,在張仁白麵前又複述了一遍。
怎的一向與客人介紹紙筆口齒清晰的他,話忽然有些說不明白了。
衛錦雲停下腳步,微笑還禮,“是啊,剛去王記定了些開張用的家什,這兩位師傅是來幫我修補院牆和屋頂的。”
她指了指身後的小張和二牛。
張仁白這才抬眼看了看兩位泥瓦匠,朝他們點點頭,又看向衛錦雲,“衛小娘子辛苦,若有什麼筆墨紙硯上的需要,儘管來店裡便是。”
“自然自然。”
衛錦雲抬眼看了看頭頂的鋪麵上寫著“張記文房四寶店”,自然回道,“日後妹妹們上學,還得去張公子鋪子裡挑幾樣呢。”
張仁白“嗯”了一聲,步伐輕快地走回自家店裡去了。
她竟然知道他姓張!
衛氏姐妹倆早已經站在門口望著街口的方向,眼巴巴地盼著衛錦雲回來。這一上午,周圍已經有好幾家鋪子裡的掌櫃夥計前來找祖母閒聊了,她們聽得暈頭轉向,無聊得很。
驢車上的石磨遮住了衛錦雲的身影,二人好不容易見到姐姐從驢車上跳下來,又被一旁那個賣紙的生人搶去了先機。
怎麼大家說起話來,沒完沒了了,人與人之間,真的有那麼多話要說嗎。
那人又不認識姐姐,話也沒說明白。
衛芙菱捧著碗,快步從幾節石階上跑下來,奔到衛錦雲的麵前,“姐姐累不累,快喝些水。”
蒲扇捏在衛芙蕖的手裡,“唰唰”得幫她扇風。
“不累不累。”
衛錦雲將碗裡的水一飲而儘,把秤好的糖杏往姐妹倆手中一塞,“姐姐嘗過了,超甜!”
衛芙菱嘴裡念叨著“姐姐真好”,拉著衛芙蕖跑進院裡你一顆,我一顆地分糖杏去了。
待將磚瓦全都卸到小院裡,小張和二牛便馬不停蹄地開始乾活。
他們手腳麻利地檢查了院牆幾處已經被雨水泡爛了的磚塊,數了數重新砌灶台的磚塊數量,又爬上屋頂查看瓦片。
灶台是要先砌好,畢竟日後做飯煎餅都靠這兒。待真正能用,在雨季裡等黏土灰漿乾燥,還得至少等上個七八日。
小張望著堆在小院裡的這一大摞磚塊,好奇問道,“衛小娘子這鋪子隻是修繕,雖上麵那層磚塊有些爛了,但底下還有些好的,買那麼多豈不是浪費了。”
房頂上碎了好多瓦片,確實需要重新替換。這磚塊卻同,又不是打地基重新造房,也用不著那麼多。
“要是還有些剩餘,能否拜托小張哥在院裡幫著壘個泥灶。”
衛錦雲替他們煮好炒麥茶,放在一旁晾涼,“妹妹們還想要個隔間呢。”
有些酥餅,是要在泥灶中烘烤,才能做的酥脆又掉渣。在有烤箱的現代,祖母糕餅點的後院裡依舊是有一隻泥灶擺著。
她總說電烤出來,沒有烘的香。
隻不過祖母很少用那隻泥灶,每次一起用,她與祖父便眼巴巴地等著吃。
“好說好說。”
小張牛飲了一碗炒麥茶,繼續乾活。
二樓那裡本就有兩間房,姐妹倆單獨兩個睡慣了,衛錦雲拜托他們在大的那間又用磚塊壘了一層,隔出個小間。
如此一來,衛錦雲單獨一間,王秋蘭與姐妹倆各自一間。待她這兩日量過尺寸,再去草市淘幾件小櫃子來擺在裡頭。今日她見過,那些七八成新的櫃子還帶雕花,幾件一買便宜得很。
送床的王掌櫃的兒子一人單獨走一趟,就能抗一張床上去,小張想去幫忙,都被他阻止了。
此人膀子比小張還要粗上一圈,不愧是長期做力氣活計的,待送完床喝了碗水,他便套上驢車趕往下一家,是一刻都不停歇的。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三張床各自有了自己的位置。王秋蘭將被褥鋪到床上,有了新床的衛芙菱在上頭使勁蹦了好幾圈,將整個二層蹦的“咚咚”作響。
“終於不用睡木條凳子了,比菱姐兒從前的床還要好!”
“你再蹦新床也被你蹦塌了,今晚還睡木條凳子。”
“蕖姐兒討厭。”
王秋蘭來這還不足兩日,就見自家孫女又是買床,又是砌房,不過睜眼的功夫,就將一間廢棄的鋪子煥然一新。
見著兩個小孫女鬨騰,待衛錦雲暫時得空走進堂屋,王秋蘭將她拉到一邊,忍不住開口,“錦雲啊,這,又是床,又是請人修修補補的......我們祖孫四人回平江府,是尋個落腳安生的地方,哪裡用得著這麼好些東西?”
在王秋蘭樸素的想法裡,安家落戶,有片瓦遮身,一床一灶就足夠了。衛錦雲修繕牆麵瓦片她理解,但聽方才那搬床的小哥說,她還從他家鋪子訂了好些桌椅板凳。
家裡哪需要這麼多凳子坐人。
她甚至想著以後若是實在艱難,這鋪麵地段瞧著還行,將來還是能尋個買家盤出去,總能換些銀錢留給這三個孫女。
總要留給她們的。
衛錦雲知曉王秋蘭的擔憂。
她習慣了高淳鎮的安穩度日,而原身本就常年臥床,自己這一連串的動作,在王秋蘭看來恐怕是冒進,甚至對她來說有些不可思議了。
“祖母,您放心。我們不隻是落腳,是要在這裡紮下根,好好過日子的。我盤算著,等拾掇好了,日後開個鋪子正合適,添置桌椅也是為了開鋪子用的。日後我們要在平江府真正站穩腳跟,讓您老人家也能安享晚年。”
王秋蘭聽著“開鋪子”三個字,眼睛裡閃過驚訝於茫然,“開鋪子做什麼生意?”
這在她看來,風險有些太大了。
“做糕餅。”
衛錦雲為了打消她的疑惑,再次道,“祖母忘了,娘在家時教我,我都記著呢......我都打聽過了,在這兒開鋪子滿一年,我們就能自立戶籍,我與妹妹們,不用再遷回衛家。”
原主的母親娘家親戚其中就有做糕餅的,不出去做生意的時候,她總是在家做些點心給姐妹三人吃。
原主身體不好,揉麵都是力氣活,她其實很少教原主做點心。但衛錦雲想來想去,就隻有這一個借口能掩飾她的手藝。
王秋蘭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拍了拍衛錦雲的手背,“錦雲是個有主意的孩子。祖母老了,不懂這些。隻是這銀錢要是不夠了,祖母那裡有幾貫錢,還有些首飾。”
“祖母的錢還是留著給蕖姐兒、菱姐兒買糖吧。我買了兩匹布,祖母得了空,可以給她們倆做幾身衣裳。馬上七月裡熱得慌,穿那料子舒坦。”
“好,她們的個頭是一年比一邊躥得高啊。”
衛錦雲將王秋蘭扶到院裡去坐下,又喚兩姐妹從二樓下來,以免一個不留神讓磚瓦砸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