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裡打的水不夠,她想著去外頭打,被衛芙蕖拉住,“這兒水清,我們不能喝井水嗎?”
“井水不乾淨,一會我去尋個力夫來清理,等過兩日就能喝了。”
一旁的小張聽了一嘴,又開始自告奮勇,“要得著那力夫做什麼,不就是挑些泥沙,晚些我給衛小娘子挑。”
他今日乾活鬆快,他覺著衛小娘子衝他一笑,渾身就有力氣。
衛錦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叫他們幫忙搬貨,讓她和她的石磨坐了趟免費驢車,已是叫人費心。一日人工費八十文,這怎的還搶活乾?
“我們家這口老井,已經有幾十年沒清過了,井水渾濁,還隱隱有些異味。”
小張探頭看了看那深幽幽的井口,“衛小娘子放心,清淤淘井雖費些功夫,但我乾得來。隻是這井封了多年,下麵怕是不乾淨,淘洗起來耗些時間.....,你說是不是,二牛?”
他又抬頭,朝著頭頂正在鋪瓦的二牛一咧嘴又挑了挑眉。
二牛翻了個白眼,“是。”
“那便謝謝小張哥了。”
“誒,無妨無妨。”
這小張和二牛說乾就乾,隔開完二樓的房間,砌完灶台,就開始清井的活計,跟永動機似的。
渾濁發黑的井水被一桶桶提上來,倒在院牆根下特意挖出的泥溝裡,空氣中彌漫開淤泥腥氣。
兩人輪流下井,在狹窄的井底用鐵鍬和砌板艱難地清理著積攢了幾十年的淤泥和碎石。
衛錦雲瞧著這幅光景,覺得光是包飯還不夠。趁著他們休息喝水的間隙,出去溜達了一陣,懷裡抱回來一個表皮翠綠滾圓的大西瓜。
到了下午,日頭正烈。
衛錦雲將西瓜放在院中的椅子上切開,招呼著二人,“小張哥,二牛哥快來歇歇,來吃塊西瓜解解暑。”
二人滿是汗水和泥點子,隨意洗了把手,圍攏過來。
她專門去挑才用井水浸過的。
冰涼的西瓜入口,清甜多汁,很快便被消滅大半,小張與二牛吃了個酣暢淋漓。
衛錦雲自然也給兩姐妹一人遞上一大塊。衛芙蕖捧著瓜,小口小口地啃著。衛芙菱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兒,吃得小臉都埋進了瓜裡。
“真的很甜嗎?”
一旁的圍牆上鑽出一個腦袋,就扒著兩家相連的矮牆頭,眼巴巴地瞅著院裡吃得正歡的眾人。
衛錦雲瞧見了,有些忍俊不禁地招手,“孟哥兒給你也切一塊,你爬這麼高,小心些。”
孟哥兒一聽,麻溜地從矮牆上翻了下來,也不怕臟,幾步就跑到衛錦雲跟前。
塊頭挺大,卻也一點都不影響他的動作。
他咬著西瓜,心思尋思這姐姐瞧著很好相處,還有兩個妹妹......
孟哥兒偏著頭看向姐妹倆,雖然今日不理他,但他還是想和她們做朋友,一會給她們帶爊雞肉吃。
“你都將西瓜子吃身上了。”
衛芙菱癟嘴看了他一眼。
孟哥兒連忙著急地將衣襟處的西瓜子撣去,連但吃西瓜的模樣都多了幾分優雅。
王秋蘭吃了塊瓜,仔細梳了梳頭,收拾了一番,準備出門,“我想著今日天氣還好,既已經來了平江府,想去看看你姨祖母。我與你姨祖母,已經四十多年沒見了。”
她頓了頓,臉上帶著一絲期待,“我出門去買些東西,明日我帶你們一塊去。”
王秋蘭與她姐姐每隔著幾個月,便會有書信來往。二人總念叨閒時來瞧瞧,閒時我肯定坐船去看你,卻怎麼也不得空。
姐姐腿腳不好,她自己還要照顧著三個孫女,錦雲那時的身體是不能坐好幾日的船的。
就這麼拖著,一拖四十多年過去,竟還有再見的時候。王秋蘭出門時抹了把淚,循著記憶去找找二人少時愛吃,愛玩的鋪子,買些給她帶去。
“好,祖母您慢點走,路上小心。”
衛錦雲在院子裡打了個盹的功夫,下午也就過去了。
日頭漸漸西斜,她一睜眼,井已經清好。
妹妹們被隔壁的孟哥兒叫出去玩還沒回來,院子裡隻剩下小張和二牛砌牆的聲響。
灶台已經砌好,連同她的那口大鐵鍋,都一同放了上去,大小適宜,嚴絲合縫。
她眯著眼跑上跑下轉了一圈,很是滿意。
這種一點一點建設小家園的感覺,真是太開心了。
王秋蘭已經回來,正坐在院子裡做針線活,但她眉心微皺,臉色比出門時明顯黯淡了許多,似是有些沮喪。
“祖母?”
衛錦雲搬了個凳子坐會她身旁。
王秋蘭聽見孫女喚她,臉上立刻漾起笑容,一點兒落寞都沒瞧見,“錦雲醒了,祖母在你今日新買的甑中燜了飯,晚上吃蒸白魚,麵筋嵌肉,鹹菜炒毛豆,好不好?”
祖母竟然連她方才起身轉了一圈都沒察覺,看來確實是有些心事。
“祖母怎麼不開心了。”
衛錦雲順道拿起擺在麵前椅子上的糖杏,遞到她跟前,“快吃顆杏子甜一甜,把祖母的不開心都甜走。”
“這都是你們小孩子吃的。”
王秋蘭被她這話逗樂了,但還是吃了衛錦雲遞過來的糖杏,“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以前我和你姨祖母小時候總去的一家點心鋪子關門了,成了賣草鞋的。”
“我記得他們說山塘街那家‘徐記’的點心鋪子有名,祖母去那家試試,也許能買到稱心如意的。”
“也買了,味道雖說差不多,也許是我太久沒吃,給忘了......我記得那時,那家點心鋪子的掌櫃女兒也與我們玩,喚作長歌。名字多好聽,我如今還記著呢。”
那長歌也不知曉去哪裡了,是不是還愛唱歌。
“其實點心是一樣的。”
衛錦雲語氣裡添了幾分笑意,似是哄道,“就是祖母想自己的姐姐,想慌了。明日我們一塊去,等祖母見了姐姐,到那時候再哭鼻子吧。”
“你這樣說,祖母還怎麼哭。”
王秋蘭被自家孫女說了幾句,眼下是一點傷心難過的勁頭都沒了,嘴裡那塊糖杏像是甜進了心裡。她起身去殺方才拎回來,還在木桶裡撲騰的魚,給孫女做她們平日裡愛吃的菜。
“衛小娘子,你過來瞧瞧這個!”
小張正在修補圍牆上坍塌的幾處,他忽然喊叫的聲音帶著一絲詫異和不確定。
衛錦雲聞聲走了過去。
小張指著牆角緊貼隔壁鋪子牆壁根部的幾塊青磚,“衛小娘子,你看這幾塊磚,還有這牆基的走向......”
他用瓦刀比劃著,“照理說,這院牆應該從這裡筆直地砌過去。可你瞧,這幾塊磚明顯是後來補砌的,歪歪扭扭,而且......”
他站起身,退後幾步,眯著眼打量兩家相連的牆麵,“而且,仔細看這牆縫,我怎麼覺著,我們這邊的牆根,好像被隔壁的牆吃進來了一點?隔壁這牆,似乎有一些是砌在咱們這邊地界上的。”
這麵牆是與左邊那家文房四寶店共用,是衛錦雲今日見到的那位張公子家的鋪子。
二牛聞言也湊了過來,盯了一陣道,“是啊,這塊石頭基腳,分明該在我們這邊的,現在被隔壁的牆壓住了一大半。這,這怕不是他們當年砌牆的時候,隔壁偷偷往我們這邊挪了尺把寬的地?”
小張麵色嚴肅地看向衛錦雲,“衛小娘子,這事兒可大可小。這牆角,怕是有問題。你這院子,恐怕被隔壁占了些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