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和二牛拿來步弓蹲在牆根,衛錦雲則是將地契拿來,“這院子至少四十年沒動過了,想來祖母也不知曉老牆原本的位置在哪,你們量時仔細些,我與你們一塊核對。”
小張雖忙了一整日,但砌牆時也偏頭瞧過衛錦雲一眼。雖說這衛小娘子殺價極猛,在草市購了不少家什,但自閶門回來後,自己也一刻沒停歇過。
走上走下又是替他們盯縫,又是遞瓦的,好不容易打了個盹,醒來還出了這檔子事。
小張見她一邊打哈欠一邊瞧地契,把步弓往石頭上抵得更牢了些,“衛小娘子放心,連接著到底的石墩子,四十年風雨都沒挪過窩,準是準的。”
他拽著竹尺往東走,二牛在後頭盯著刻度,“一步、兩步......到隔壁牆根,才二十四步半。”
衛錦雲捏著地契,眉頭蹙了幾分,紙上“南北闊廿五步”的字跡寫得一清二楚。
她按照小張的步數再走了一遍,確實發現不對,“果然是差了。這鋪子四十多年沒人打理,也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改的......好在有地契在,不是憑空訛人。二位先記著這尺寸,等我尋個由頭跟隔壁提一提,犯不上紅著臉吵。”
小張直起身,“有地契在,任誰也說不出二話。我們先按老尺寸把牆基劃出來,等衛小娘子說妥了再動手,保準錯不了。”
衛錦雲抬頭看了一眼暮色,“辛苦小張哥與二牛哥了,今日就到這吧。祖母炒了幾個菜,待用了飯,明日再忙。”
二人收拾好自己的吃飯家夥,又幫忙著去外頭打了兩桶清水,一塊坐下來用飯。
衛錦雲將地契仔細折疊好,重新塞回王秋蘭的包袱裡。今日李記熟食行的趙嬸在與祖母閒聊時,也是提到了隔壁的張記文房四寶店。張記在這兒開了二十多年的鋪子,衛錦雲們初來乍到,也不知這家張記主人家的性子。
要是說得好,那皆大歡喜,但都把牆砌到她的地界上了,想必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屆時鬨起來有糾紛還得用銀錢尋個訟棍,再不濟鬨到官府那裡與,判是能判,但這樣一來,估計日後和這張記每每見麵大家都要苦大仇深了。
她是來掙錢的,不是來吵架的。
得想個合理又正當的理由打聽一陣,再好好想辦法。
黃昏漸近,將井邊老槐樹的影子拉得老長。臨近七月,槐花謝了大半,但還是垂在樹枝上一簇簇積壓下來。
滿院少了黴潮味,可算能有功夫欣賞這棵幾十年老槐樹的清香。
姐妹倆這時也手拉著手回來,就是懷裡多了不少蜜煎果子,還有兩隻栩栩如生竹編的蟋蟀蜻蜓。
孟哥兒梳個鵓角兒,長得圓溜溜的,逢人就愛笑。雖家裡開著熟食鋪子,但趙香萍把他收拾得很乾淨,平日裡鄰裡鄰居見了都喜歡他。
眼下他又將姐妹倆帶去繞著天慶觀前走了一趟。衛氏姐妹倆長得活潑俏皮,跟觀音座下的兩個小娃娃似的,自然遭他們稀罕,塞了不少好東西。
這就造成了二人回來就是肚飽的,扒兩口飯就沒了肚皮,就連平時愛吃的蒸白魚,王秋蘭將魚背上的肉給她們挑下來,兜兜轉轉又回到她的碗中。
“菱姐兒已經學會吐刺了。”
姐妹倆自己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就蹲在院子裡玩竹編蟋蟀和蜻蜓。
二牛真不愧如周掌櫃所說,一頓能吃三碗飯。
醃得恰到好處的鹹菜炒青嫩的毛豆,配上外皮軟乎內裡肉餡緊實的麵筋塞肉,再舀上一點湯汁澆在米飯裡一塊吃。
二牛“呼哧呼哧”吃了四碗。
“我都沒吃飽,我跟你說。”
小張套上驢車,一邊拿手指顫抖地指著二牛,一邊轉過身笑著跟衛錦雲告彆。
“你光顧著在那嘿嘿嘿笑,哪顧得上吃飯。”
二牛白了個眼,摸了摸一旁的驢腦袋。
這兩兄弟乾活實誠,隻是這半日,就換了屋頂上大半的瓦片,還幫衛錦雲將大門的鎖給順道修了。眼下推門順暢,省得她晨起時躡手躡腳,忍受刺耳的叫。
屋裡的隔間砌得差不多,小軒窗正大敞著通風。待過兩日,衛錦雲還要量量邊距,換完這些破窗戶。
今夜過得可比昨日舒服多了。
有了新床,玩累的衛芙菱前一嘴還在念叨著明日穿哪件衣裳去拜訪姨祖母,後一嘴就抱著冬瓜睡著了。
六月的梅雨季,天又悶又熱,王秋蘭總是在兩個孫女睡覺時拿蒲扇給她們扇風,待哄睡著後她才會去安睡。
眼下得了空,被衛錦雲勸去睡了。
兩個大冬瓜花了衛錦雲七文錢,洗乾淨抱著睡既能清心安神,調節氣血,還降溫。
祖父在她小時候,一到夏日就買一個給她抱著,比吹風扇還舒服。
每間屋子她還特意用放了幾塊舊磚頭,在上頭點了蚊煙。這樣一來,驅驅雨季的蛇蟲鼠蟻,她們都能好睡些。
到了子初時分,衛錦雲起身喝水,卻見衛芙蕖蹲在院裡,小小的身影正坐在水桶邊,給她嚇得一激靈。
那枝被她從高淳鎮采來的蓮花,被她放在一旁。她小心地用雙手從水桶裡捧出一點又一點水,澆灌在蓮花上。
蓮花經過好幾日的水路,又在平江府呆了快兩日,已經蔫蔫巴巴,不複從前嬌豔。
“蕖姐兒還不睡?明日還要去姨祖母家呢。”
衛錦雲捧著碗喝了幾口水,站到她身旁。
“摘來的蓮花謝了。”
衛芙蕖將蓮花小心翼翼地拿起來,低頭念叨,“蕖姐兒還是挺喜歡高淳鎮的。”
她這位妹妹的心思有些敏感,想來睡前見到角落裡蔫了的蓮花,又有些想家。
“蕖姐兒去睡吧。”
衛錦雲伸手揉她腦袋,“說不定明天蓮花又開了。”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