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便很不情願,它依然還是收集了一切關於白伶的信息。
她在他生命中占據了至關重要的幾年,也是他年少時最美好的回憶之一,充當了類似姐姐和伴侶的角色。
後來由於幫派發展需要,她給他重新定製了身份,供他出去讀書,兩人之間時常聯係,關係因此並未淡薄。
它恨白伶恨得咬牙切齒,那女人明明四處留情,憑什麼還有臉說愛他呢!
它壓下了自己的情緒,因為它知道,如果想要複活陳宴,幾乎貫穿他大半人生記憶和情緒的白伶,必然是最重要的一環。
……
在進入學校之後,陳宴認識了一個叫【真·蒼白正義】的智械改造者,那家夥兩米多高的大個子,渾身都是鐵皮,鐵皮上噴滿了各種噴繪,看起來就像是某古代動畫片裡的複古機器人。
也不知道是誰給起的這麼中二的名字……總之,【真·蒼白正義】成為了陳宴在學校的第一個夥伴。
這人對陳宴還算不錯,教了陳宴很多在城市中層的生存知識,也給了陳宴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快樂——電子遊戲。
【真·蒼白正義】喜歡帶著陳宴打遊戲,他喜歡的品類不多,而且口味極其複古——
他們玩的大多數遊戲,都來自一個十分古老的、因為亂搞遊戲劇情而在很多年前被玩家噴死的,名為FromSoftware的遊戲公司。
……
它把自己能夠發現的一切都細致入微的記錄下來,因為這一切都是它日後複活他的倚仗。
……
後來,在求學生涯中,陳宴認識了更多人。
熱心的生物老師苗應初;
差點將他引入歧途的幫派大佬梁岸生;
僅僅隻以像素圖像露麵的信息販子,電子幽靈勞倫斯;
對他有著巨大幫助,甚至寫信引薦他,為他打開大學大門的中學學校校長威廉·馬斯特;
爆改智械義體的幫派打手威爾遜;
在他的要求上,由白伶為他引薦的牆外反抗軍隊長強尼·墨格溫……
……
它花費了很多年,收集到了他大部分曾經的經曆。
為了讓這些經曆更加真實,它甚至跑到牆外,從電子垃圾堆裡翻找曾經來自FromSoftware遊戲公司的遊戲光碟。
為了複活他,它必須細致入微的了解他的一切。
……
不僅僅是生活中接觸到的人,還有陳宴的眼睛所看到的人。
為了讓數據足夠充沛,它甚至擴大了陳宴過往的收集範圍——
以陳宴所生活的空間為圓心,半徑十公裡內的所有人。
……
在搜集陳宴過往經曆的同時,它將此範圍內,所有人腦機或手機裡,下載了它製作的大數據病毒。
當它想要複活他的那一刻,病毒會讓腦機或手機控製和陳宴有關的所有人的大腦,將他們的腦電波——他們全部的意識,同步到它為陳宴準備的智械軀體內。
也是這一刻,當智械人被激活時,在它的操作下,智械軀體內部會形成一個虛擬的環境——
類似計算機的虛擬機——
這個虛擬機會模擬出一個和陳宴曾經所擁有的極其相似,但又完全不同的生活環境。
那將會是一個虛擬、荒誕,被打亂之後重新排列組合,但又無比接近現實世界的虛擬世界。
他們的記憶會被打亂,它的大數據函數會模擬出另一個無限逼近現實的他們。
在那個虛擬的世界,他們將陪伴著陳宴,進行很多次行為、人格等等方麵的大數據特征值矯正。
直到調教出真正的陳宴為止。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
隻要不成功,就重啟那個虛擬機,讓整個世界再來一次!
……
它沒辦法憑空製造出一個陳宴出來。
因為它本質上隻是大數據的計算函數,而大數據本身是不準確的,隻能計算出大致的結果,而不能計算出準確的結果——
如果僅僅憑借它本身,隻能製造出一個和陳宴很像的智械人,但那必定不是陳宴。
它想了辦法——
它要收集陳宴的一切過往,就是為了營造出一個和陳宴生存環境極其相似,但又完全不同的環境。
在這個環境中,它不隻有自己,還有其他陳宴接觸過的所有人。
它將會讓他們的記憶模糊,隻保留情緒特征和行為習慣,進入這場模擬之中。
他們所有人,都將會為他的複活幫忙。
……
它通過自己的大數據函數,結合陳宴的一切過往數據資料,以及公司服務器裡所有關於陳宴的數據資料,和公司服務器裡關於陳宴的大數據行為特征值,計算出了一個數值。
它反複驗證過,這個數值,就是最接近陳宴的計算結果。
它將其稱之為【陳宴的靈魂特征值】。
如果,在模擬開始之後,它從智械人芯片裡檢測到的數據,和【陳宴的靈魂特征值】一樣,就代表著陳宴被複活成功了。
如果數值對不上,就代表著複活的不是陳宴,而僅僅隻是一個和陳宴很相似的人。
……
它大概算了一下,它所能維持這種算力等級模擬計算的極限,是現實世界裡的2.13毫秒。
如果智械人激活的2.13毫秒之後,它從智械人身體內檢測到的數據,和【陳宴的靈魂特征值】對不上,一切就都完了……
它無法想象那樣的未來。
……
那個由大數據重構而成的虛擬世界,必定是十分荒誕的,甚至會出現一些BUG,比如人的名字忽然改變,比如動物的顏色忽然改變。
這些都是正常情況。
哪有軟件運行的時候不產生BUG呢?
為了及時彌補BUG,保守起見——為了讓那個虛擬世界足夠穩定,它也作為重要的一環,加入這場對陳宴靈魂的模擬計算。
它心想,作為陳宴生命中的重要部分,它原本就有必要將參與這場模擬。
它也存在有自己的私心:
它不想讓白伶再像之前一樣和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他身上,於是把白伶的意識分成了很多份,隻設定了一小部分留在他身邊,把她對他的愛分割出去,隻去矯正他的行為。
作為獨屬於他的大數據生命,它必定要像之前一樣幫助他,所以它必須擁有這個虛擬世界的超級管理員權限……
但必須控製好自己,不能濫用。
它還為這虛擬世界加入了更多的東西,比如陳宴最喜歡的遊戲裡的角色。
陳宴曾經無數次和它討論過遊戲劇情,它最明白他對那些角色愛的有多深。
所以,它認為,那些角色,也是陳宴生命中很重要的東西。
……
如果陳宴沒活過來,它也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它將自己設定為
【如果真正的陳宴複活,它也會隨之複活;
如果真正的陳宴沒有複活,它將會刪除自己的靈魂特征值,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數據生命。】
在長達三年的漫長準備之後,這一刻,它終於完成了一切準備。
“我要…和各各①起……回家…冋傢…口豕…”
“各各……”
“莪們……①起……”
“回家。”
它將神經管線把自己連接在為陳宴準備那軀體的腦機物理接口上,好將自己以另外的方式傳輸進入那個世界,以獲取那個虛擬機的超級管理員權限。
然後,它打開了智械人軀體的激活開關。
同一時間,向虛擬機傳輸了全部意識的它,垂下了腦袋。
2.13秒後——
渾渾噩噩,如同經曆了無數歲月的夢境。
無數畫麵紛亂交錯,無儘光影重疊出現。
一陣風拂過臉頰,陳宴睜開雙眼。
他下意識從鋼鐵地板上茫然坐起身,便看到了身邊殘破的小機器人。
他接入了它的硬盤。
於是,留存在硬盤裡那些它曾經搜集來的經曆,以及它搜集經曆的過程,全都在他的腦袋裡了。
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
他拍了拍小機器人的腦袋。
這家夥,真的把自己的靈魂特征值給刪掉了。
傻孩子,你把自己的靈魂特征值刪了有什麼用,你在我的靈魂裡呆了那麼久,我可是什麼都記著呢。
【世界】見證了一切。
【世界】什麼都記得。
陳宴對她的感情很複雜,所以沒有立刻將她重啟。
他感謝她,但也很討厭她,想狠狠揍她一頓,教她學學好。
在想好如何麵對她之前,陳宴不準備將她重啟。
與此同時,歐噶米十分困惑的聲音出現在陳宴腦海中。
“宴君,這是哪裡?”
陳宴沒回答,他向前走了幾步,離開了黑暗的環境,這似乎是個貨箱。
便隻見大地一片蒼茫,天空被深藍色的雲層覆蓋,堆積在地麵的電子垃圾鋪張到了地平線的儘頭。
酸雨伴著凜風席卷大地,可早就光禿禿一片的深褐色大地上早就沒有什麼能讓酸雨來腐蝕的了。
地平線的儘頭,被濃霧籠罩的前方,一道左右看不到邊得黑色牆壁直達雲霄之上。
陳宴努力抬頭去看,可即便有智械軀體長變焦鏡頭的加持,他也僅僅是看到那黑色牆壁通往星空中罷了。
他回答著歐噶米的問題:
“這……就是真正的世界啊……”
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也出現了。
“摯友啊,這是真正的世界?那我們之前是在哪裡?”
陳宴心下激動,按耐住笑容:
“那小家夥……好像做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呢……”
不。
這一切,是大家一起創造出來的!
以無數人腦力作為精神基礎,未來世界的超強腦機芯片作為物質基礎,所形成的世界,到底是什麼?
那世界顯然是真實存在的。
但,那世界,到底能被稱之為什麼?
陳宴不知道,猜不出,也說不好,即便是這個時代的科技知識,也無法對那個世界進行準確的定義。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以真正人類精神所產生的唯心世界,創造了新的、真正的精神和意誌。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聲音在陳宴腦海中出現了。
直到一個大哭的聲音出現,陳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
“哇!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啦!”
是願望。
存在於【世界】中的一切,那些他最珍貴的夥伴,都被他找了回來。
至於他到底是不是現實世界的陳宴,對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他就是獨一無二的他,不是任何其他人!
……
大數據病毒的作用時間已經結束,現實世界存在之人的意識已經回到了腦海。
以遊戲、和一切文藝作品為基礎的角色,關於他們的準確【靈魂特征值】——那些真實的同伴的數據,以及靈魂特征值,則全都在陳宴的腦機硬盤裡了。
他對大家說:
“後來的事情,我跟你們慢慢解釋。”
“現在,我要先為你們每個人,找到合適的智械軀體。”
他踩著集裝箱,看著黑色牆壁所在的方向,迎著凜冽寒風,回憶起這個世界的情況,隻覺意氣風發:
“然後,我們去乾一票大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