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石破天驚殊勳耀南北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中下旬,武漢。
這座位於長江中遊的“九省通衢”之地,自國民政府部分機構遷入後,便取代南京,成為了中國戰時實際的政治、軍事中心。長江江麵船舶如織,碼頭人流熙攘,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揮之不去的焦灼與壓抑。南京失陷、數十萬軍民慘遭屠戮的噩耗如同鉛雲般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悲觀、憤怒、屈辱的情緒在街頭巷尾無聲地蔓延。
黃埔路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行營內,氣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來。蔣介石身著戎裝,麵色陰沉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聽著陳布雷低聲彙報各地戰況和外交輿情。桌上的茶杯早已冰涼,他卻毫無察覺。
“……英美法等國對日軍在南京之暴行均表震驚,輿論多有譴責,然……實質乾預之舉,目前仍未見端倪。國內各界……悲憤莫名,學界、報界多有質問,言我軍為何……為何未能守住國都,乃至……乃至釀此慘劇……”陳布雷措辭謹慎,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仿佛重若千鈞。
蔣介石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與煩躁。南京的潰敗和隨之而來的大屠殺,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臉上,不僅粉碎了他“守三個月”的幻想,更將其政治聲譽和國際觀瞻打落穀底。他需要勝利,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勝利,來衝淡這令人窒息的失敗陰雲,安撫國內沸騰的民怨,向國際社會證明中國仍在抵抗。
然而,前線送來的戰報,不是這裡陣地失守,就是那支部隊傷亡慘重請求補充,偶有“斃敵數十”的小勝,在這巨大的災難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侍從室主任林蔚拿著一份剛收到的電報,臉色古怪地走了進來,他先是看了一眼陳布雷,然後才向蔣介石恭敬報告:“委員長,軍統局戴局長和軍政部何部長聯名呈送緊急密電,是關於……關於王林獨立旅戰果的核實情報。”
“王林?”蔣介石眉頭猛地一擰,這個名字現在讓他心情極度複雜。那個屢次違抗他心意、甚至讓他隱隱感到威脅的“異類”,那個在淞滬和南京給他帶來過“誤獎”尷尬和“冒死直諫”惱怒的刺頭,那個他本想借日軍之手除之而後快的“雜牌”,難道又搞出了什麼名堂?上次那份聲稱重創第六師團和國崎支隊的電報,他根本未曾深信,隻以為是其為求生存而誇大其詞,早已責令軍統詳查。
“念。”蔣介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不耐。
林蔚展開電文,深吸一口氣,念道:“……職等謹呈:經多方渠道反複核實,並佐以日軍內部流傳之信息及我敵後人員冒死偵查,現已基本確認,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獨立旅旅長王林所報之戰績,雖細節或有出入,然大體屬實。”
辦公室內空氣瞬間凝固。陳布雷推了推眼鏡,屏住了呼吸。
林蔚繼續念道:“其一,該旅於十二月十二日夜間,確曾以主力深入日軍第六師團縱深,成功襲占其野炮兵第6聯隊及獨立重炮兵第14聯隊第1大隊之炮兵陣地,並一度使用繳獲之日製150毫米重榴彈炮等火器,對第六師團司令部、步兵第11旅團部、第36旅團部及下屬多個聯隊級指揮所、步兵集結地域進行猛烈炮擊,持續時間約兩小時。據查,日軍第六師團指揮係統於此夜遭受毀滅性打擊,師團長穀壽夫中將、參謀長下野一霍大佐等多名高級軍官確已斃命(日軍尚未正式公布,然其內部已確認),該師團傷亡逾八千之眾,短期內已徹底喪失進攻能力。”
每念一句,蔣介石的臉色就變幻一分,從最初的懷疑,到驚愕,再到難以置信的震動。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座椅扶手。
“其二,”林蔚的聲音也帶著一絲激動,“戰後該部遭遇114師團攜第6師團殘部追擊,於牛首山西南邊北渡長江前夕,於江畔遭遇日軍國崎支隊(第五師團第九旅團基乾)攔截。該旅竟主動發起攻勢,經徹夜激戰,以絕對優勢兵力將國崎支隊擊潰,幾乎全殲敵國崎支隊,國崎支隊隻有少部分潰逃,獨立旅成功繳獲大量武器彈藥補充自身,繼而順利渡江北去。”
電文念完了,辦公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蔣介石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語。他的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是真的!竟然是真的!王林和他的獨立旅,竟然真的在南京陷落、全軍潰敗的逆流中,硬生生創造了如此驚天動地的戰績!重創一個日軍精銳甲種師團,幾乎打掉其整個指揮中樞,再殲一個精銳支隊!這是自抗戰爆發以來,從未有過的巨大勝利!其意義,遠非擊潰幾個聯隊、占領幾座城池可比!它像一把尖刀,狠狠捅進了日軍的囂張氣焰之中!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有震驚,有難以置信,有一絲被證明判斷錯誤的尷尬,但更多的,是一種強烈的嫉妒和不甘!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的大功,不是出自他的黃埔嫡係?不是出自他苦心經營的中央軍?而是由一支他始終無法完全掌控、甚至心懷忌憚的“共軍”部隊,由那個屢次讓他下不來台的王林所取得?!
這勝利的光芒如此耀眼,卻刺得他眼睛發痛。這功勳如此卓著,卻仿佛是對他指揮無能、嫡係潰敗的莫大諷刺!
他看著桌上那份關於南京慘案、各界問責的報告,又想到國際社會的冷漠觀望,一個念頭逐漸清晰起來:無論如何,這是一場勝利,一場足以掩蓋許多失敗、轉移無數視線的勝利!它必須被利用起來!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通報,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前來拜訪。
林森老先生德高望重,雖無實權,但地位超然。他拄著手杖,麵色沉痛地走進來,寒暄過後,便直言不諱:“介石啊,南京之事,舉國同悲,萬民泣血。如今內外交困,輿情洶洶,亟需有所提振啊。老夫聽聞,前線亦有將士浴血奮戰,頗建奇功?譬如那個……那個在敵後打了勝仗的獨立旅?下麵的人打了勝仗,我們上麵,總要有個態度,既要嘉獎忠勇,激勵士氣,亦可視作對南京罹難軍民的一種告慰,向國內外彰顯我國軍民抗戰到底之決心啊。”
林森的話,正好說到了蔣介石的心坎上,也給了他一個順勢而下的台階。他臉上陰鬱的神色稍霽,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道:“林主席所言極是。王林此人,雖出身……嗯,然其此次率部於國難之際,臨危不懼,重創敵寇,戰功赫赫,實堪嘉獎。若不對其勳勞予以表彰,恐寒了前線將士之心。”
他轉向林蔚和陳布雷,語氣變得果斷:“立刻以軍事委員會名義下達命令:
一、茲任命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獨立旅旅長王林為陸軍暫編第一百三十九師師長,授陸軍少將軍銜。該旅即日起擴編為暫編第一百三十九師,仍歸第十八集團軍戰鬥序列。
二、獎賞該部大洋五萬元,用於犒勞官兵、撫恤傷亡(這筆錢他知道十八集團軍那邊肯定會轉交,麵子上須過得去)。
三、通令全軍,表彰暫編第一百三十九師之殊勳,望各部效仿,奮勇殺敵,以雪國恥!
四、令該師於江北現地休整待命,務必補充兵員,恢複戰力,以備再戰。”
蔣介石選擇將閒置的原西北軍139師番號給予王林,既是一種摻沙子的嘗試(希望未來能影響這支部隊),也是一種限製(一個師的編製和後勤補給額度是有限的)。授予少將銜則是不得不給的酬庸。他知道,這番操作,延安那邊必然心知肚明,但至少在明麵上,他蔣某人做到了賞罰分明,彰顯了領袖氣度。
“是!”林蔚立刻記錄,準備出去辦理。
“另外,”蔣介石補充道,“讓宣傳部門大力宣傳此次大捷!要把聲勢造起來!要讓全國民眾都知道,我們在南京雖然……雖然暫時失利,但我們的軍隊依然在英勇作戰,並能取得如此輝煌之戰果!”
“明白!”陳布雷也應聲道,他知道,委員長這是要用獨立旅的勝利,來稍稍洗刷南京失守的恥辱,平息國內外的不滿情緒。
……
陝北延安,窯洞中。
與武漢的複雜情緒不同,這裡的氣氛則是純粹的振奮與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