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外傷,死不了。”沈硯咬著牙,任由蘇清晏處理傷口,目光卻死死盯著左手掌心。
那枚逆流沙漏,依舊冰涼刺骨。裡麵的金沙,在經曆了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乾擾後,又重新恢複了那永恒悖逆的、向上流動的姿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但他的心,卻如同被浸在冰水裡,無法平靜。
顧雪蓑燃儘灰袍顯露的少年真容、那石破天驚的“山河鼎為囚籠”的真言、沙漏傳遞的恐怖未來碎片……還有最後時刻,赫蘭那本能般的、源自銀月蒼狼血脈的神秘一擊……
無數的謎團和沉重的壓力,如同山巒般壓在他的心頭。
顧雪蓑……那個神秘的、亦師亦友的長生方士,前朝末代太子……他真的死了嗎?在那黑鴉的吞噬下,化為飛灰?他最後看向自己的眼神……
這沙漏……除了預示未來,它還有什麼用?僅僅是顧雪蓑留下的遺物?
謝無咎!這個如同陰影般無處不在的終極之敵!他派出黑鴉,目標顯然不僅僅是阻止他們殺李燼,更是為了……山河鼎碎片!還有赫蘭!她那能引動月華的血脈,似乎對厄運黑鴉有著特殊的克製?這會不會引來謝無咎更瘋狂的覬覦?
還有李燼……雖然大概率葬身魚腹,但沒親眼見到屍體,沈硯心頭那根刺就始終無法拔出!爹娘的仇……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沈硯紛亂的思緒。
是躺在地上的赫蘭·銀燈!她似乎被自己的咳嗽嗆醒,長長的睫毛顫抖著,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那雙原本如同草原晴空般湛藍的眸子,此刻黯淡無光,充滿了迷茫和虛弱。她似乎想撐起身體,卻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銀燈!”蘇清晏立刻撲了過去,小心地扶住她的頭。
赫蘭的目光茫然地掃過蘇清晏焦急的臉,掃過霍斬蛟擔憂的眼神,最後,落在了沈硯身上。當她的視線觸及沈硯手中那枚散發著微弱金光的逆流沙漏時,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言喻的悸動和悲傷!仿佛那沙漏裡流淌的,是她失落的古老歲月。
她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斷斷續續,帶著濃重的草原口音和一種夢囈般的恍惚:
“時…時之沙……逆流……”
“白鹿……在哭泣……”
“王庭的……聖山……影子……歪了……”
說完這幾句意義不明、卻透著無儘蒼涼的話語,她眼中的光芒再次迅速黯淡下去,頭一歪,又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白鹿在哭泣?王庭聖山的影子歪了?
沈硯和蘇清晏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和沉重。赫蘭看到了什麼?或者說,她的血脈感應到了什麼與這逆流沙漏相關的、關於草原的可怕預兆?
就在這時!
沈硯左手掌心緊握的逆流沙漏,毫無征兆地……再次變得滾燙!
不是之前的冰涼,而是一種灼熱!仿佛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嘶!”沈硯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將沙漏脫手甩出!
沙漏中,那原本勻速倒流的金沙,驟然加速!如同沸騰的金色熔岩!整個沙漏爆發出刺目的金光!
光芒瞬間投射在眾人麵前的地麵上,並非形成恐怖的未來碎片,而是……勾勒出了一幅極其清晰、卻讓人瞬間脊背發寒的實時景象!
景象中:
一個身披雪白狐裘、身姿窈窕的身影,正站在一片狼藉的隴西城殘破城樓之上。夜風吹拂著她如瀑的青絲和潔白的狐裘,宛若月下仙子。然而,她懷中抱著的,並非瑤琴,而是一把造型古樸、通體漆黑的……長弓!弓身纏繞著不祥的黑氣。
她的手指,正優雅地搭上一支同樣漆黑、箭頭卻閃爍著妖異血光的箭矢!
弓弦,正在緩緩拉開!
弓矢瞄準的方向,赫然是……他們幾人此刻藏身的這片斷壁殘垣!
畫麵中,那女子似乎察覺到了“窺視”,緩緩抬起了頭。
一張絕美卻蒼白、帶著病態紅暈和瘋狂迷戀的容顏,清晰地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容嫣!
她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足以傾國傾城、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紅唇輕啟,無聲地吐出了兩個字,通過那血光箭矢的指向,清晰地傳遞出她的意誌: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