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裹著雪粒子在窗縫裡鑽,靠山屯的夜比往常更冷,風刮過屋簷時發出低啞的嗚咽,像誰在暗處抽泣。
屋內陶壺口升騰的熱氣帶著水汽撲上窗紙,又凝成細小的水珠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跡。
林英剛把最後一瓢熱水灌進陶壺,就聽見院外傳來抽噎聲——是花嬸的哭腔,帶著破風箱似的喘,一聲聲撕扯著寒夜的寂靜:“張大夫,求您行行好,小翠燒得說胡話,您給副止咳散……”
她抄起門後的獵刀就要出去,手卻在門閂上頓住。
刀柄的冷鐵觸感從掌心蔓延到臂膀,讓她心頭一凜。
窗紙映出花嬸佝僂的影子,藍布衫沾著草屑與泥漬,懷裡的小翠燒得迷迷糊糊,小腦袋直往她懷裡拱,唇色青得像凍透的山葡萄,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隻偶爾傳來一聲斷續的輕咳,像枯葉在風中顫抖。
“窮鬼也配吃參?”張有財的破鑼嗓子炸響,帶著濃重的酒氣,“上個月欠的藥錢還沒結清,倒來討新的?滾!”
門“砰”地撞上,震得窗紙簌簌抖動,花嬸的啜泣混著小翠的輕咳,像根細針直紮林英心口,紮得她指尖發麻。
她摸了摸頸間的玉墜,指尖觸到那溫潤又微涼的玉石,仿佛有電流竄入血脈。
空間裡五株剛冒芽的九葉肺草還帶著寒潭霧氣——這草原生極北寒地,得霧養三年才成,她本想等弟妹開春上學時換學費。
“這草雖需三年霧養方得大成,然初生嫩葉亦含清肺之氣,若輔以寒潭霧氣護根,三日便可提效七分。”她輕撫玉墜,心中默念:“隻願能撐過這個寒冬。”
“嬸子,”林英推開門,雪粒子撲了她一臉,冰針似的刺在皮膚上,“跟我來。”
花嬸抬頭,眼窩深陷得能盛住月光,眼中淚光閃動,嘴唇哆嗦著:“英子?我、我沒銀子……”
“不要錢。”林英把人往屋裡引,袖中九葉幼苗的涼意透過棉袍滲進皮膚,像有細流在血脈中遊走,“您信我不?”
花嬸攥著她的袖口直點頭,指節發白,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掌心粗糙的繭子摩擦著布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那晚林英在空間跪了半宿,寒潭霧區的霧氣凝成細珠,順著她指尖滴進育苗盆,水珠墜落時發出極輕的“嗒”聲,五株嫩苗的根須在潭水裡舒展,像嬰兒攥著母親的手,微微顫動。
她盯著玉墜裡流轉的微光,那光如螢火般在她瞳孔中跳動,輕聲道:“若真有罪,我一人擔。”
接下來的幾日,風雪漸歇,而林家門前的腳步卻多了起來——有人悄悄放下野菜,有人塞進一雙布鞋,還有人留下一籃凍硬的山果。
沒人說話,隻留下雪地上淺淺的腳印,像無聲的叩謝。
到了第六日雞叫頭遍,劉婆子的破屋終於傳來久違的響動。
林英扛著獵槍正要上山,就見那老太太柱著拐棍挪到院中央,背挺得比年輕人還直。
晨光微露,照在她臉上,那久病的灰敗之色竟淡了幾分。
她連咳三聲,突然“哇”地吐出團黑痰,黏稠如墨,在雪地上砸出一個深坑,接著猛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聲音響亮得驚飛了簷下的麻雀:“老天爺!這肺……通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春生母帶著三個兒子“撲通”跪在林家門檻前,額頭磕得雪地上都是紅印,寒風吹得她們發絲淩亂,哭聲混著感激:
“英子,您是活菩薩!我家那口子咳了五年,喝了您的草湯,昨兒能自己坐起來吃飯了!”
張有財是晌午殺來的,他踹開林家籬笆,臉漲得像豬肝,喘得像拉風箱:“妖草惑眾!都跟我去拔了!”
劉婆子舉著拐棍攔在他前頭,枯瘦的手直抖,木杖在地上“咚咚”敲著,像擂鼓:
“你開的止咳散我吃了三年,越吃越咳!這草三天就清了肺,誰是妖?”
張有財的手指差點戳到她鼻尖,唾沫星子飛濺:“老東西!你懂個屁……”
“我懂個屁?”劉婆子一杖敲在他腳背上,聲音清脆,“我懂我這條老命是英子救的!要拔草?先踩著我的屍首過!”
人群裡有人附和:“就是!我家娃喝了草湯,夜裡不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