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打鳴聲裡,林英蜷在熱炕頭合了會兒眼,可剛沾枕頭就猛地驚醒,她夢見井台的青焰忽明忽暗,自己指尖的血珠落進甕裡,濺起的卻是黑紅色的膿水。
“啞了?“李桂蘭端著藥碗推門進來,見她盯著窗紙發怔,“昨兒陳知青守到後半夜才走,眼下又要去村東頭教算術,你這臉色......“
“娘,我去井台看看。“林英套上棉袍往外走,棉鞋踩得積雪咯吱響。
她沒說的是,自打第三夜指尖滲血後,玉墜裡的寒潭水位降了三寸,紫葉草的根須蔫得打卷。
她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可等她提了獵刀轉三圈,隻看見雪地上自己的腳印。
第四夜子時,林英裹著陳默送的兔毛圍巾,縮在井台旁的老榆樹上。
寒風灌進領口,凍得她後槽牙直打顫,可她攥緊腰間的匕首,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她要弄清楚,這維持了七日的青焰,到底靠的是她的血,還是另有隱情。
井台石磚上的積雪被掃得乾乾淨淨,銅甕裡的水結著薄冰。
林英盯著月亮爬上東山頂,正打算下去添柴,忽見雪地裡亮起一點昏黃,井守婆的舊棉鞋尖兒露出來了。
那老婦人裹著補丁摞補丁的灰布衫,懷裡抱著個粗陶瓢,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雪地上壓出半圓的印子。
林英記得她,上個月給她送過半袋玉米麵,她跪在院子裡磕了三個頭,說“燈亮一日,我守一日“。
井守婆走到銅甕前,哈著白氣搓了搓手。
陶瓢浸入寒潭時,冰麵裂開細響,林英的心跳跟著漏了一拍,寒潭水是她空間裡的寶貝,本該能保鮮防腐,可最近這水倒進甕裡,青焰隻旺到醜時就弱下去。
她正疑惑,卻見井守婆的袖口忽然動了動,一道暗紅的細流從腕間滑落,“啪“地掉進甕裡。
冰麵“刺啦“一聲融化,青焰“轟“地竄起三尺高,光柱直破雲層,把井台周圍的雪都映成了青藍色。
林英從樹上跳下來,靴子碾得積雪碎成冰渣。
她抓住井守婆的手腕,觸感像攥著根枯枝:“你......怎麼敢?“
井守婆沒掙紮,低頭看自己腕上的三道舊疤,在青焰裡泛著青白:
“五八年冬月,我男人進山打獵,遇上暴風雪,我舉著鬆明子找了七天七夜,最後在鷹嘴崖下找到他,他懷裡還揣著半塊烤饃,說是要給我留的。“
她抬起渾濁的眼睛,“他走的時候,山路上黑得像潑了墨,你點的燈亮了,我守一夜,是還他一個回家的夢。“
林英的指尖發顫,她看見那三道疤,最深的一道從腕骨劃到肘彎,像是用碎瓷片生生剜出來的。
寒潭水在甕裡翻湧,倒映著井守婆臉上的皺紋,每一道都像刻著同一句話:該還的,早該還了。
“婆,這燈要的是命......“
“命?“井守婆笑了,露出缺了兩顆牙的嘴,“我這條老命,早該跟他去了,可燈亮著,我就多活一日,多替他看一日光。“
她抽回手,把陶瓢塞進林英懷裡,“明兒換張婆來,她孫子走丟那回,是你舉著燈找了半宿。“
林英攥著陶瓢站在井台邊,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她沒回屋,裹著圍巾在村裡轉,路過張婆家時,聽見“哢嚓“一聲,窗紙後麵,張婆正用竹篾紮紙燈,九個燈身整整齊齊排著,燈麵上歪歪扭扭寫著“替燈續命“。
“林隊長!“金裁縫從裁縫鋪探出頭,手裡舉著塊銅片,“我找二狗子他爹熔了半塊犁鏵,這燈座加了防風簷,雪打不進去!“他身後堆著七八個銅燈座,每個都擦得鋥亮,映著他臉上的笑。
再往村西走,婦女隊的王嬸端著個瓦罐從灶房出來,見了她趕緊把瓦罐往身後藏:“那啥......我熬了點熱湯,給守夜的人暖暖身子。“
瓦罐蓋沒蓋嚴,飄出股淡淡的藥香,是她空間裡種的紫葉草,混著紅棗的甜。
林英繞到曬穀場後麵,聽見棚子裡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