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溪流拐過最後一道山彎,終是在村外三裡處的斷崖前收住了腳步。
林英趕到時,黑風老把頭正跪在崖邊雪地裡,皸裂的手指深深摳進凍硬的雪層,指節因用力泛著青白。
他麵前的雪麵結著薄冰,冰下溪水仍泛著青玉色,倒映出老人發紅的眼尾:
“那年雪崩來得急,老村長把我們往反方向推,自己帶著炸藥往雪堆裡鑽……風太大,連塊布片子都沒剩。”
他突然低頭捧起一把雪,雪花從指縫漏下,“我們怕觸了忌諱,這麼些年,連墳都沒敢立。”
林英的靴底碾過冰碴,發出細碎的響。
她摸出懷裡的青瓷燈,這是她翻遍原主記憶裡最像樣的物件,原主娘當年陪嫁的燈盞,此刻被她擦得透亮。
“老把頭,”她蹲下身,將燈盞輕輕擱在崖邊石堆上,“他用命給我們開山,我們不能讓他寒心。”
風卷著雪粒子撲在臉上,黑風老把頭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背。
他的手像塊老樹皮,粗糙得硌人:“英丫頭,你說這光……真能替他把路走完?”
林英望著燈盞裡未燃的燈芯,玉墜在胸口發燙。
她想起昨夜光霧裡那些星火,想起井台邊融化的雪水帶著人的體溫,“能。”她聲音輕卻篤定,“他的光,早活在咱們心裡了。”
當夜子時,林英裹著棉襖蹲在崖邊。
陳默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呼出的白氣在月光下散成霧:“隊部舊檔案櫃裡翻到的。”
他攤開一張泛黃的牛皮紙,上麵用炭筆歪歪扭扭畫著山脈走向,“老村長當年畫的山貨古道圖,標了十幾處藥材窩子。後來封山,這圖就壓箱底了。”
林英借著火折子的光湊近看,圖角有行褪色的小字:“留給青山後輩,莫負好山。”她指尖微顫:“他不是要我們記他,是要我們記這條路。”
話音未落,崖邊的青瓷燈“噗”地燃了。
青焰騰起三寸高,燈芯竟自行轉動,光流如活物般從燈口湧出,像根發光的繩子纏上石堆。
林英屏住呼吸,石堆中央,漸漸凝出半道虛影。
灰布棉襖,褲腳沾著泥,正是老村長王青山的模樣。
他嘴唇動了動,林英聽見風裡傳來模糊的“往下”二字,虛影的手緩緩指向崖下密林。
“這不是引魂,是引路!”陳默攥緊圖紙,眼睛亮得像星子,“他在帶我們找回被埋的生計!”
天剛蒙蒙亮,林英就敲響了獵戶家的門。
黑風老把頭套著羊皮襖第一個來,肩上扛著獵槍:“我打頭陣,這把老骨頭要是喂了狼……”
“沒那回事。”林英打斷他的話,往他懷裡塞了盞油燈,“光流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
崖下比預想中好走。
光流所過之處,凍土像被揉軟的麵團,表層積雪“簌簌”滑落,露出底下黑褐色的土。
二栓突然喊起來:“看!黃精!”他扒開一簇枯枝,拳頭大的塊莖沾著泥,“這得長五六年!”
大柱蹲下去又翻出幾株龍膽草,葉片上還凝著冰晶:“我爹說這東西治咳嗽,金貴得很!”
林英站在崖底仰頭望,光流仍像條銀線懸在頭頂。
她摸出兜裡的紫葉草種子,空間北坡新收的,比普通種子多了道金紋。
“老把頭,”她把種子分給圍過來的獵戶,“挑光流經過的地兒撒,記著做標記。”
同一時刻,張婆家的籬笆外圍了一圈人。
張婆舉著鐵鏟,鏟頭結著冰碴,正一下下鑿著老村長墳前的雜木。
她鬢角沾著草屑,聲音帶著哭腔:“我當年犯渾,信什麼山神不許動土……可他拿命換的路,我再堵,我就是挨千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