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扶著炕沿的手微微發顫,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
她望著窗紙上透進來的蒙蒙天光,喉間湧上股腥甜,那是血祭時抽走三成功力留下的後遺症。
可育苗廊的方向像有根細藤纏在她心口,一下下拽著她挪步。
“英子?“
身後傳來陳默帶著睡意的輕喚。
她回頭,見他正揉著眼睛坐起,棉襖滑到腰間,眼鏡歪在鼻梁上,發頂翹起撮呆毛。
晨光裡他眼底還凝著未褪的青黑,顯然守了她半宿。
“要去育苗廊。“林英嗓音沙啞,卻把扶著炕沿的手放了下來。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像泡在涼水裡的麻稈,每一步都晃得厲害,可比起三天前剛醒時連坐都坐不穩,已是好了許多。
陳默三兩下套上外衣,鞋都沒係好就湊過來要攙她胳膊:“大夫說你得再歇兩天,地脈的事不差這一時半......“
“差。“林英輕輕推開他的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這月跟她學打套索磨出來的。
她垂眸看自己發白的指節,“凍土化得越快,稻種就能早兩天播下去。
招娣昨天還說,小栓夜裡說夢話都喊"吃白米飯"。“
陳默的手懸在半空頓了頓,到底沒再堅持。
他退後半步,卻悄悄往她身側挪了挪,像道隨時能接住她的牆。
育苗廊的門簾剛掀開條縫,暖意就裹著濕潤的土腥氣湧出來。
林英扶著門框站定,目光掃過整排木架,原本硬得能硌傷人的凍土,此刻正泛著油亮亮的黑,像被誰偷偷澆了層熱湯。
她蹲下身,指尖剛觸到土麵,就猛地一顫。
“熱的?“陳默也蹲下來,掌心貼上她剛才按過的地方。
果然,那土不似尋常春融的涼,倒像被誰在底下埋了盆碳火,溫溫地烘著。
林英望著指尖沾的濕土,忽然笑了。
她能感覺到,有細小的熱流正順著指尖往身體裡鑽,像無數條小蛇在血管裡爬,那是地脈核通過九口井傳來的生機。
三天前血祭時,她把玉墜裡最後的靈氣全打進地心爐,換得地脈蘇醒。
原以為會像從前那樣,靈氣耗完就隻剩空殼,可此刻土地回哺的溫度,卻讓她想起小時候在空間寒潭邊,老獵戶說的“山有靈,會記恩“。
“英姐!英姐!“
春芽兒的喊聲像顆炸響的炮仗,從院外直躥進育苗廊。
這孩子跑得太急,門框都被撞得晃了晃,棉鞋尖沾著半截冰碴,發梢還掛著沒化的雪粒:“最北坡的冰坑!
蘿卜自己長出來了!
王大爺說他爺爺的爺爺都沒見過這事兒!“
林英扶著陳默的胳膊站起來,腳步比剛才穩了些:“帶路。“
北坡的冰坑在靠山屯最北邊,往年這時候還結著半人高的冰殼。
可此刻眾人趕到時,冰殼正“哢哢“裂開,露出底下翻湧的黑土。
最中央的冰縫裡,一株紫皮蘿卜正頂著碎冰往外鑽,葉片上還凝著冰晶,根須卻裹著金絲般的紋路,像把地底下的光都抽了上來。
“菩薩顯靈了!“雪窯婆顫巍巍跪下來,枯枝似的手撫過蘿卜葉上的冰碴,“地母娘娘心疼咱們受凍,這是喂到嘴邊的糧啊!“
林英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蘿卜的根須。
那金絲紋路突然亮了亮,順著她的指尖爬上手背。
她能聽見細微的震動聲,像山在哼歌。
“不是我。“她抬頭,目光掃過圍過來的村民。
李桂蘭被林建國攙著站在最前麵,眼眶還紅著,這三天她咳血的毛病竟好了大半,連大夫都說是“天地有眼“。
林招娣攥著小栓的手,兩個孩子眼睛亮得像星子,盯著蘿卜直咽口水。
“是山醒了。“林英聲音不大,卻像塊熱炭落進雪堆,“它疼過,哭過,現在想養活咱們了。“
人群裡有人抽了抽鼻子。
王獵戶抹了把臉,粗啞著嗓子喊:“那還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