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茹在嬰兒的哼唧聲裡漸漸睡熟。月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婚戒上,鉑金的光澤裡藏著沒說出口的滿足。能嫁給北特醫院的博士,連月子裡的月嫂都對她格外恭敬。床頭櫃上的嬰兒床輕輕晃動,女兒攥著的小拳頭裡,像握著整個安穩的未來。
天剛破曉時,牛錢錢已經站在了藥品研發部門口。白大褂的領口熨得筆挺,他望著門牌上的“研發一部”,突然想起在icu穿了三年的手術服。那裡的消毒水味比現在的茶香更讓人踏實,卻再也回不去了。
“來了?”朱教授的聲音從實驗室傳來,手裡的紫砂壺正冒著熱氣。碧螺春的清香漫過操作台,牛錢錢看見培養皿裡的白鼠時,突然攥緊了口袋裡的實驗記錄本。那些蜷縮的小身子,比icu的監護儀更讓人心慌。
“這茶你嘗嘗。”朱教授往他麵前推了個白瓷杯,茶湯在晨光裡泛出淡綠色,“在這裡上班,得先學會等。”老教授的指尖在培養皿上敲了敲,“新藥研發不是搶救,急不來。”
牛錢錢抿了口茶的瞬間,看見隻白鼠突然抽搐起來。他衝過去的動作比在icu接除顫儀還快,卻在摸到冰冷的玻璃壁時停住了。朱教授正平靜地記錄死亡時間,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響裡,藏著他不懂的坦然。
“這些白鼠是為了救人。”朱教授遞來塊手帕,“在icu見慣了生死,該明白這個道理。”他望著牛錢錢發紅的眼眶,突然笑了,“當年我妻子走的時候,我也是這樣。”
這話像顆石子投入靜水。牛錢錢望著培養皿裡漸漸僵硬的白鼠,突然想起廖鑫曾說“每條生命都該被尊重”。那時他們在援疆的帳篷裡分吃壓縮餅乾,胡楊林的影子在帳篷上晃出細碎的光,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切。
“朱教授,要是研發失敗……”牛錢錢的指尖在實驗記錄上劃了劃,“會不會被批評?”他想起在icu時,搶救失敗後馬德恩說的“儘力就好”,卻在藥品研發部的寂靜裡,生出莫名的恐慌。
朱教授往紫砂壺裡續水的動作頓了頓。蒸汽在他老花鏡上蒙上白霧:“研發不是考試,沒有及格線。”老教授的聲音裡帶著歲月的沉澱,“我研究這個抗癌藥已經八年了,失敗過十七次。”
牛錢錢的茶杯突然晃了晃。他望著朱教授布滿老繭的手,突然懂了。有些堅持,不在聚光燈下,在日複一日的等待裡。就像此刻窗外的陽光,穿過實驗室的玻璃,在培養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哪怕培育的生命終將消逝。
日子在茶香裡慢慢淌過。牛錢錢漸漸習慣了每天觀察白鼠、記錄數據,習慣了朱教授閒聊時說的“妻子愛喝碧螺春”,習慣了藥品研發部特有的安靜。這裡沒有監護儀的滴答聲,卻有種更沉穩的力量,讓人心安。
“我妻子是藥劑師。”朱教授擦拭培養皿時,突然說了句,“她研發的兒童退燒藥現在還在用。”老教授的聲音很輕,卻在實驗室裡撞出溫柔的回響,“人走了,但留下的東西還在救人。”
牛錢錢的筆尖在實驗記錄上頓了頓。他望著“新藥配方”四個字,突然想起安自在說的“賺錢門路”。那些誘惑像實驗室裡的甲醛,看似無害,卻在不知不覺中腐蝕人心。他把記錄本合上的瞬間,突然笑了。有些底線,該像朱教授守護研發那樣,寸步不讓。
重症監護室的香芋奶茶又飄滿了護士站。廖鑫給12床換輸液袋時,關梔往她手裡塞了張相親名片:“這個是心外科的醫生,人挺好。”姑娘的聲音裡帶著沒藏好的期待,“去見見?”
廖鑫把名片往白大褂裡一塞,突然笑了:“等忙完這陣。”她望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突然想起牛錢錢曾說“秋天適合結婚”。那些沒兌現的承諾像杯涼透的茶,雖有痕跡,卻再沒了當初的燙。
監護儀的滴答聲在午後變得規律。廖鑫望著屏幕上平穩的曲線,突然懂了。有些離開是解脫,有些留下是勇氣。就像朱教授在藥品研發部守著八年的實驗,她在icu守著這些監護儀,都是在自己的軌道上,認真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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