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柳走出護理部時,白大褂的下擺還在發顫。被點名兩次的窘迫像沒擦淨的碘伏,在衣角洇出隱形的痕跡。她摸著口袋裡的會議紀要,突然想起仲雲說的“合格護士長”,嘴角忍不住撇了撇。
“沒誇誰就等於沒罵誰。”她對著走廊的玻璃窗整理衣領,倒影裡的自己眉頭緊鎖,像剛從icu搶救回來。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溫柳踩著自己的影子往前走,突然笑了。至少沒像倪萍萍那樣,被當眾指出“查房不及時”。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香芋奶茶的甜香撲麵而來。廖鑫正低頭看護理記錄,筆尖在“壓瘡護理”幾個字上劃了劃,抬頭撞見溫柳時,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護士長好。”
溫柳的腳步頓了頓。姑娘的聲音裡帶著沒藏好的抵觸,像根沒拔淨的輸液針。她想起在護理部被點名時的難堪,突然就沒了說話的力氣,隻是板著臉從廖鑫身邊走過。白大褂的袖口掃過姑娘的胳膊,像道沒說出口的警告。
廖鑫望著電梯門合上的瞬間,突然跺了跺腳。筆尖在護理記錄上戳出個小洞,她想起仲雲說的“寫作是為了和解”,卻在溫柳冰冷的眼神裡,嘗到了職場的苦澀。監護儀的滴答聲從icu飄來,像在說“這就是現實”。
溫柳衝進值班室時,馬德恩正在寫病程記錄。她把會議紀要往桌上一摔,金屬夾的脆響嚇得對方筆都掉了:“護理部點名批評咱們科!”她的聲音裡帶著沒藏好的委屈,“兩次!”
莫文言端著治療盤走進來,正好撞見這場風暴。她往溫柳麵前放了杯菊花茶:“先彆急。”副護士長的聲音裡帶著刻意的平靜,“1床剛收進來個肺癌病人,割腕自殺,身上還有壓瘡,正等著您定方案。”
溫柳的火氣突然就泄了。她望著莫文言手裡的壓瘡評估表,“院外帶入”四個字被紅筆圈得發亮,突然想起在護理部學到的“優先級”。比起會議上的難堪,眼前的病人更重要。“我去看看。”
icu的消毒水味裡混著血腥味。1床的朱文正對著天花板發呆,手腕上的紗布滲著淡紅色,像朵沒開敗的血花。溫柳掀開被單的瞬間,倒吸了口涼氣。尾椎骨的壓瘡已經破了皮,腐肉在燈光下泛著灰白色。
“家屬說他知道病情後就不想活了。”馬德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手裡的ct片在燈光下泛著冷光,“肺裡的腫瘤已經轉移了。”老主任的指尖在“自殺傾向”幾個字上劃了劃,“得重點看護。”
溫柳往壓瘡上貼水膠體的動作很輕。她想起自己剛當護士長時,也遇到過放棄治療的病人,那時仲雲說“護理不隻是換藥,是讓他想活下去”。她望著朱文眼裡的空洞,突然說了句:“疼嗎?”
病人的睫毛顫了顫。“活著更疼。”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還不如死了乾淨。”監護儀的滴答聲突然亂了半拍,像根沒接穩的輸液管,在寂靜的病房裡晃出細碎的慌。
“先把壓瘡養好。”溫柳往他枕頭下塞了個氣墊,“不然等想活下去的時候,身子骨已經垮了。”她的聲音裡帶著難得的溫柔,像在護理部聽到的“良”。不算最好,卻帶著希望。
莫文言拿著護理記錄走進來的瞬間,看見溫柳正在教新護士貼水膠體。護士長的指尖在“避免破潰”幾個字上劃了劃,動作裡的耐心,比任何會議批評都更有說服力。監護儀的滴答聲漸漸平穩,像首重新找回節奏的歌。
廖鑫路過1床時,看見溫柳正給朱文擦身。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護士長的白大褂上,竟有種奇異的溫柔。她想起自己寫的《護理部主任》,突然在文檔裡敲下:“職場沒有永遠的恩怨,隻有共同的病人。”
走廊裡的香芋奶茶味漫過來時,溫柳正好走出病房。她撞見廖鑫的瞬間,沒像往常那樣板著臉,隻是點了點頭。姑娘眼裡的驚訝像顆剛剝開的草莓,紅得發亮。監護儀的滴答聲在兩人之間流淌,像段沒說出口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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