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她那雙眼睛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的一道疤。
醜陋的傷疤蜈蚣一樣趴在纖細白皙的脖頸上，訴說著當時的凶險和她的命大。
鸝娘緩緩抬手，摸了摸這道疤。
傷疤早已完全愈合，摸上去並不疼了。
“小姐，該吃藥了。”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小丫鬟茗奴端著藥走進來，輕聲呼喚鸝娘。
“端過來吧。”鸝娘開口，發出的卻是一道暗啞難聽的聲音。
她曾是最出色的歌姬，擁有如黃鸝般婉轉動聽的歌喉。
可如今，拜脖子上那道傷疤所賜，她的聲音徹底毀了。
見鸝娘端著藥遲遲不喝，茗奴大著膽子勸道：“小姐，我知道方大人離開，您很傷心。但再傷心您也得珍惜自己的身子啊。”
茗奴口中的方大人名為方建章，是鸝娘的……主子。
曾經的。
三天前，方建章來到這間安置鸝娘的小院。
他已有月餘未至，鸝娘欣喜非常，想要精心梳妝卻又擔心叫他等得太久。
她一腔熱情地去見方建章，卻不想方建章來和她做一個了斷的。
“鸝娘，我以後不會再來了。這棟院子我留給你，之前伺候你的奴仆也會繼續照顧你。”
方建章將一個精致的匣子推到她麵前：“這裡是宅院的地契、奴仆的賣身契還有一些銀錢……”
鸝娘怔怔地看著方建章，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還有什麼其他要求嗎？”方建章將木匣塞進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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鸝娘遲遲回神，垂下頭，輕輕搖了搖頭，俯身行禮：“奴拜謝大人。願大人一世平安喜樂。”
低眉順目的姿態遮住眼中那一片濃鬱得化不開的悲傷。
她知道方建章為什麼要來和她了斷，因為他終於要娶到他的心上人了。
方建章有一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的。
而她不過是方建章隨手救下的一個玩物，她也是早就知道的。
可是，當這一天到來時，她卻仍是忍不住地難過。
難過得像是有人拿著鈍刀一下一下在剜著她的心。
目送方建章離開後，鸝娘努力含在眼眶中的淚終於簌簌落下。
她搖搖欲墜地扶住茗奴，啞著聲顫抖道：“茗奴，我的心好痛啊……”
鸝娘是真的很喜歡方建章，喜歡到可以心甘情願為他去死。
對鸝娘來說，方建章便是她的全部。
所以，方建章離開當日，她便病倒了，在病榻纏綿三日，幾乎去掉了半條命。
收回思緒，鸝娘看著鏡中蒼白憔悴的美人兒，茫然地喃喃自語：“可是，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方建章呢？”
喜歡方建章什麼呢？
喜歡方建章將她當做個玩物一樣安置在外宅，高興時來看看她，不高興時便將她拋之腦後？
喜歡方建章帶她去赴宴時，讓她這位第一歌姬為他的那些兄弟們唱曲，餓著肚子一唱便是兩三個時辰？
喜歡方建章為了討那位心上人一笑，將原本已經送了她的花燈要走？
還是喜歡方建章親眼看見她被那位心上人一簪子劃破脖子，卻對她說出“唐小姐不是有意要傷你的”？
她好像突然就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喜歡方建章了。
仿佛這一病讓她的腦子變得清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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