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涯嘴裡翻來覆去就那兩句,“要媳婦換!就要巧巧換!彆人不要!不要!”
他一邊喊,一邊還用那雙顯得格外無辜的眼睛,執拗地盯著張金花,大有一種“你不答應我就一直鬨下去”的架勢。
張金花看著兒子凍得發青的嘴唇,再看看他那副隻認媳婦的傻倔模樣,真是又心疼又惱怒。
她試了幾次想強硬地掰開兒子的手,可吳鐵牛此刻爆發出的力氣出奇的大,硬是讓她無從下手。
張金花終究是拗不過兒子,也怕他真凍出病來。
她狠狠剜了一眼一臉“不知所措”的黎巧巧,從牙縫裡擠出命令:
“還愣著乾什麼?沒聽見鐵牛叫你嗎?還不趕緊去把手擦乾了,給你相公換身乾爽衣裳!要是換慢了讓他著了涼,看我怎麼收拾你!”
黎巧巧如蒙大赦,心裡的小人比了個勝利的“V”,臉上卻依舊保持著惶恐和委屈,連忙應聲:“是,娘!我這就去擦手!這就換!”
她用力把自己的袖子從“傻相公”鐵鉗般的手裡解救出來,轉身快步走向廚房門口的水缸,借著背對眾人的機會,嘴角終於控製不住地,飛快地向上彎了一下。
這冷水潑得值!這傻子裝得更值!
吳涯被眾人七手八腳地塞進了硬邦邦的土炕上那張洗得發白的粗布薄被裡。
他像個真正沒了魂兒的木偶,任由擺布,眼皮耷拉著,嘴角掛著一絲口涎,目光直直地定在被油煙熏得發黃的頂棚上。
唯有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卻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攥著黎巧巧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媳婦陪…不走…”嘶啞含混的聲音從他喉嚨裡滾出來,帶著一股蠻橫的孩子氣。
就在這時,韋氏那又尖又利的嗓音如同錐子般狠狠紮了進來:“嘖嘖嘖,瞧瞧,瞧瞧!鐵牛這傻勁兒喲,怕是這輩子都彆指望能好嘍!巧巧啊,不是我這當二嫂的多嘴,男人再傻,那也是你男人,是家裡的頂梁柱!
你平日裡,到底有沒有好好教他點人樣子?這逮著人就喊媳婦,逮著人就拉扯,傳出去,我們老吳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知道的說是他傻,不知道的,還不得戳著脊梁骨罵我們吳家沒規矩,罵你這當媳婦的沒個教導!”
每一個字都像是裹了鏽的針,又毒又沉,直往黎巧巧身上紮。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傻子不懂事,全是你這當媳婦的沒本事沒用心,沒儘到本分!
屋子裡其餘幾個幫忙收拾的妯娌,動作都下意識地停住了,眼神在韋氏和黎巧巧之間偷偷瞟著。
張金花抱著胳膊立在旁邊,一張布滿風霜的老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渾濁卻銳利的眼珠子死死釘在黎巧巧身上。
炕上那個似乎對外界一切毫無感知的“傻子”吳鐵牛,卻有了動靜。
他猛地扭過頭,那張原本呆滯的臉,像被什麼東西驟然激活了,瞬間堆滿了憤怒和敵意。
眼珠子死死瞪住韋氏,喉嚨裡發出一串意義不明的“嗬嗬”聲,像被激怒的小獸。
緊接著,“呸!”
吳鐵牛腮幫子猛地一鼓,脖子使勁向前一抻,一道粘稠的口水,如同出膛的彈丸,劃出一道極其精準的拋物線。
韋氏那雙刻薄的眼睛驟然瞪得溜圓,瞳孔裡清晰地映出那道飛射而來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