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說著,抬眼飛快地瞥了黎巧巧一下,見她隻是低頭專注地切著菜,側臉在灶火映照下顯得格外沉靜,便又絮絮叨叨地接下去:
“女人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都是命裡注定的。你看你三哥,不也是悶葫蘆一個?可這日子,不也一天天熬過來了?心氣兒彆太高,安安穩穩的,比啥都強。外頭那些嚼舌根的,甭搭理,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
那篤篤的切菜聲節奏絲毫未變,黎巧巧手起刀落,案板上的野菜堆漸漸高起來。
她心裡卻像塞了團濕透的棉花,又沉又悶。
柳氏這番話,聽著是勸慰,是開導,可字字句句都敲在點子上。
村裡那些閒話,她不是沒聽見——“可惜了巧巧這水靈模樣,配了個傻子”,“吳家老四那童養媳,怕不是個守活寡的命”,“張金花那刻薄相,指不定哪天就把人賣了換錢”……
柳氏今日特意提起,分明是聽到了風聲,在試探,在敲打。
她抬起眼皮,臉上適時地擠出一點溫順又帶著點認命般的苦笑:“三嫂說的是。鐵牛哥他待我挺好的,不打不罵。娘刀子嘴豆腐心,我勤快點,少惹她生氣就是了。”
柳氏看著她那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裡那點疑慮似乎消了些,臉上也鬆快了:“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咱們做女人的,圖個啥?不就圖個安穩?你勤快,手腳麻利,娘她慢慢總能看順眼的。”
她攪著鍋裡翻滾的豆子,蒸汽氤氳上來,模糊了她的表情,“大嫂那人,你也彆往心裡去,她那張嘴,村裡誰不知道?就當耳旁風,吹過就算了。”
黎巧巧心裡冷笑。
韋氏那張嘴,可不隻是刮耳旁風,那是淬了毒的針,專往婆婆張金花心窩子裡紮。
張金花本就看她這個童養媳百般不順眼,嫌她吃閒飯,嫌她不會生養(雖然鐵牛還是個傻子),韋氏再時不時煽風點火,說些“養個賠錢貨不如趁早賣了換幾吊錢實在”之類的混賬話。
原書裡是等吳鐵牛死了才賣她,可誰知道張金花會不會被韋氏蠱惑,提前動手?
這威脅,像一把鈍刀子,日夜懸著。
她沒接柳氏關於韋氏的話茬,隻把切好的野菜攏進一個豁了邊的粗陶盆裡,問道:“三嫂,這豆子煮多久了?是不是該下米了?”
“哦,對對,瞧我這記性。”柳氏回過神,連忙掀開旁邊一個蓋著木蓋的瓦罐,裡麵是淘好的糙米,“水滾了就把米下進去,攪和勻了,蓋上蓋子燜著就行。火彆太大,容易糊底。”
她指揮著,看著黎巧巧動作利落地把米倒進翻滾的豆湯裡,又拿起長柄勺攪動了幾下,蓋上了鍋蓋。
廚房裡一時隻剩下豆米在鍋裡咕嘟咕嘟的聲響和灶膛裡柴火劈啪的爆裂聲。
兩人各懷心思,都沒再說話。
黎巧巧蹲下身,往灶膛裡添了兩根細柴,火苗舔舐著鍋底,映得她眼底一片明明滅滅。
“巧巧,”柳氏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正彎腰從角落的醃菜壇子裡往外掏鹹菜疙瘩,“待會兒飯好了,你先給娘和鐵牛盛點送過去。娘守了這大半天,怕是也餓了。鐵牛要是醒了,也能吃點熱乎的。”
“嗯,知道了,三嫂。”黎巧巧應道。
飯快燜好時,一股混合著豆腥和米香的蒸汽頂得鍋蓋噗噗作響。
黎巧巧掀開鍋蓋,用勺子攪了攪,米粒已經吸飽水分,變得飽滿軟爛,和煮開的豆子混在一起,成了粘稠的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