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的蹤跡徹底消失在夜色裡,營地終於掙脫了那層凝固的恐懼。李坤幾人從樹後探出頭時,脊梁骨都透著怯。
張鬆青立在月光下,玄色衣袍浸滿血跡,連發絲都沾著血點,可那雙眼睛亮得懾人,先前的輕視早被碾成了實打實的敬畏,縮在喉嚨裡的話一個字也不敢吐。
張母望著兒子胳膊上翻卷的傷口,嘴唇顫了又顫,最終隻化作一聲極輕的歎息,彆開了眼。
張鬆青卻像忘了疼,大步走到沈音麵前,先蹲下身揉了揉漣漪的頭頂,指腹輕輕蹭過孩子發間的冷汗:“不怕了,壞人都被打跑了。”
轉而看向沈音時,聲音又軟了幾分,像浸了溫水,“你呢?沒傷著吧?”
沈音搖頭,指尖懸在他的傷口上方,終是沒敢碰,隻把繡著素色蘭草的帕子遞過去:“先擦擦血。”
“我手疼,抬不起來。”張鬆青垂著眼,語氣帶了點刻意的委屈,“嫂嫂幫我包紮,好不好?”
沈音下意識想讓他自己動手,但想到剛才那般凶險……她拿著帕子,扯過他的胳膊。
動作粗魯,張鬆青的臉卻快要笑爛了。任由她給自己包紮傷口,笑眯眯的望著她。
周牧之舉著火把走過來,看著地上的血跡和散落的刀,沉聲道:“這裡不能待了,山匪肯定會回來報複。我們連夜趕路,爭取天亮前走出黑風嶺。”
眾人不敢耽擱,連忙收拾東西。張鬆青幫沈音把漣漪抱上板車,又把自己的外袍鋪在車板上,免得顛簸硌著孩子。
他推著板車走在最前麵,手臂上的傷口滲出血來,染紅了帕子,卻半點沒放慢腳步。
沈音走在他身側,輕聲道:“你這樣傷口疼,我來推。”
張鬆青轉頭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哪怕臉上沾著血,也顯得格外溫柔:“沒事,這點傷不算什麼。你照顧好自己就好。”
夜色更深,風更冷,可營地的陰沉散去了。
眾人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前麵那個挺拔的身影,忽然覺得,哪怕還在流放路上,哪怕前路依舊凶險,隻要有他在,好像就沒什麼好怕的。
張鬆青的形象,在京城中人眼中,一直是正派人物。隻因他不站任何隊伍,隻一心效忠當今聖上。
以前他們會好奇,也會納悶,堂堂一國之君怎麼會器重年紀輕輕的張鬆青,現在他們卻是完全懂了。
這人,很可靠。
仿佛任何事情交給他,都能辦得漂漂亮亮。
篝火被熄滅,隻有月光灑在板車上,映著張漣漪熟睡的臉。
張靈犀咬著牙,跟在隊伍後麵,期期艾艾卻又眼含恨意的盯著那板車上的人。
張鬆白猝不及防的瞥見張靈犀,頓時心生寒意,忍不住低聲警告:“你若是再去招惹張漣漪,你母親絕對不會放過你,到時候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張靈犀心尖兒一顫,壓下心頭的憤怒,眼眸也垂了下去,隻是滿心的委屈,卻怎麼也壓不住。
山路崎嶇,板車在碎石上碾過,發出斷斷續續的咯吱聲。漣漪被顛簸醒了,小手揉著眼睛,小聲喊:“母親……”
沈音立刻放緩腳步,俯身想抱她,張鬆青卻先一步停穩車,小心翼翼將孩子抱進懷裡:“醒了?是不是顛著了?”
張漣漪搖搖頭,小腦袋靠在他頸窩,手指無意識揪著他染血的衣襟。
沈音看著這一幕,剛要開口,卻瞥見隊伍末尾的李坤幾人正湊在一起嘀咕,眼神時不時往這邊瞟,帶著幾分不甘的陰鷙。
她心裡咯噔一下,剛想提醒張鬆青,就見李坤悄悄拽了拽身邊一個半大孩子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