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七點,愛德華像往常一樣醒來,並拉響床頭的呼喚鈴。等候的間隙,回憶起那些糟糕的壞消息,他脆弱的神經再次被壓垮,長籲短歎半刻鐘,卻發現沒聽見妻子的安慰。
“簡妮?親愛的簡妮!”他呼喚兩聲,伸手一摸,身邊的被窩早已冰涼,愛德華驚訝嘟囔,“噢?不可思議!這才七點!結了婚的貴族太太怎麼不在床上等候今日份的早餐和報紙?”
摘下眼罩和睡帽,愛德華拉開厚重的窗簾,美麗的諾曼莊園迎來全新的早晨,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身後傳來開門聲,他自顧自道:“查理,你聽候差遣的速度有些緩慢,這不該是我的貼身男仆應有的水準……”
“不,愛德華,是我。”
愛德華一愣,回頭看見簡妮端著早餐托盤進來。
“簡妮?”愛德華看著托盤上簡陋的餐食,還有簡妮沒來得及摘掉的圍裙,眼珠子快瞪了出來,“彆告訴我這出自你的手筆!除非所有的仆人一夜之間蒸發了?!”
“恐怕正如你所想。”簡妮無奈點頭。
“上帝啊,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愛德華匪夷所思,“親愛的,即便我的神經脆弱,但並不需要這樣的調劑。”
簡妮盯著愛德華,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愛德華怔住。
旋轉樓梯上,愛德華步履匆匆,咚咚的腳步聲引得餐桌旁的女士們紛紛回頭。
長餐桌上擺著早點與牛奶,伊莎貝爾與奧黛麗相對而坐,二人身邊分彆是瑪麗與安娜。
向來體麵的紳士愛德華,此刻頭發淩亂,穿著睡袍亮相在眾人麵前。
“貝拉!你太衝動了!諾曼家族在洛森郡有頭有臉!不出意外,我們解雇所有仆人的消息已經傳遍十裡八鄉!”麵對女兒,愛德華頭一次情緒激動,不顧簡妮的拉扯說道,“好心的鄰居盧卡斯上校還會推波助瀾,告訴錫蘭公國所有的貴族,老諾曼是個可憐蟲!”
“不,愛德華,你冷靜點,彆衝著孩子撒脾氣。”簡妮皺眉歎氣,“如果不答應赫爾曼的婚約,我們的確要舉債度日,沒有仆人是早晚的事。你那天也言辭拒絕了他不是嗎?貝拉隻是幫我們做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愛德華情緒低落了下去,無助地抱著頭。
“抱歉,貝拉,好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再次回到樓上,連早飯都沒有心情吃。
伊莎貝爾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冰藍色瞳孔泛起淡淡的笑意。
一帆風順時,愛德華無疑是個好主人、好丈夫、好父親。可當遇到波折,這位養尊處優的貴族先生就會縮進殼子裡,試圖以裝聾作啞的方式逃避困難。
良知與教養告訴他,不可以屈服於債務,出賣女兒的婚姻。現實的壓力又叫他承受不住,於是隻好病倒,任由一切發生。即便隻剩妻子和女兒硬扛著重擔。
一樓,許多雙眼睛窺探著餐廳裡的爭吵,來自於罷工但不肯離去的仆人們。
“瞧好了吧,諾曼先生一定會把我們請回來!任何貴族家庭絕不會任由一位年輕小姐指手畫腳!”
笑話,離開這裡?貴族莊園是這麼好進的嗎?大家又不傻!
他們最擅長審時度勢——集體要求提前發薪試探莊園的財務狀況與底線;得到了令人安心的錢財便知道困難會迎刃而解;身為貴族體麵的遮羞布,他們底氣十足,以此與主人家對峙。
然而,作出解雇決定的伊莎貝爾小姐,並沒有露出絲毫愁容。
“很抱歉,媽媽,昨晚沒有提前告知你。”伊莎貝爾喝完牛奶,優雅地擦拭嘴角。
“沒關係,貝拉。但……”簡妮搖頭,看了看暗處窺探的仆人們,憂心忡忡,“他們不肯離去,我們該怎麼辦?”
晨起做飯的時候,心善的夫人就遇到諸多求情,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說年邁生病的等等,但簡妮吸取了從前心軟的教訓,沒有答應。
“放心,我早有準備。”伊莎貝爾放下餐巾,揮了揮手,“露西。”
紅頭發小女仆頷首,立刻朝外跑去。眾女士疑惑對視,片刻後,身穿製服的大胡子男人,領著一眾衛兵氣勢洶洶而來。
“治安官?!”簡妮瞪大眼睛,“噢!貝拉!這會不會太……”
殘忍。
這個單詞在喉間醞釀,最終沒有說出口。
很快,仆人房裡傳來一連串的騷動。不願離開的人被治安官以“非法闖入民居”的罪名強行轟走。幾位年老的仆人哭天喊地,有一個甚至撲倒在簡妮的腳邊。
“不,夫人,是我鬼迷心竅,我發誓隻要您願意留下我,我絕不會再有二心!”
簡妮麵露不忍,試探地看向伊莎貝爾:“貝拉……”
伊莎貝爾抬眸看向大胡子,“治安官閣下,辛苦你了。”
大胡子摘帽行禮:“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諾曼小姐。”
年邁廚娘哭喊著,被強行拖走。
那位牙尖嘴利的女仆走在最後,從強硬到求饒,最後知道全無希望,又恢複了冷傲。臨走時,她狠狠盯著伊莎貝爾的背影,一字一頓道:“希望您永遠如此傲慢無情!等著吧!你遲早會有報應。”
時下,平民敢對貴族不敬甚至詛咒,是極其惡劣大膽的行徑。這觸怒了在場所有女士,隻是涵養使得她們克製情緒。
簡妮終於硬起心腸,“請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傑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