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昨天並無什麼不同,照舊是早上文課,下午武課,那文課先生還在教千家詩,武課也隻在教一些基本功。
即便有些人早就學過了,有些人還跟不上,在他們眼裡都無所謂,好似隻要完成自己每日的任務就好了。
一連好幾天,文課先生才布置了第一份課業,要求他們把上課學的兩首詩抄寫一遍,再加之注釋在旁,此外便無其他。
布置完課業,他們便早早下課,回院用飯後再去往演武台,午後也隻需要在樹蔭下東倒西歪地練一個時辰就可以結束。
殷上收起書,看著屋外淡色的晨霧和暖陽,心想,這黃粱繞枕蜜,實是腐心蝕骨毒。
……
晚間回院,殷上隨手便寫了一頁字,草草完成了課業,又趁著晉呈頤在做飯,殷上便隨林泊玉走進了一間廂房。
那屋子裡的東西被他們辟空,用作練武的地方。
璞蘭台自他們住進來的第三天就有了衛士巡邏,是保護也是監視,殷上不欲出什麼風頭,便隻能稍微隱秘一些。
林泊玉今年二十一,父母都是殷術的心腹之臣,後又師從亓徽武學大家陳玄道,五歲拜入師門,隨著師傅遊曆各方,雖然年紀輕輕,但輕功和劍術都已有小成,殷上四歲開蒙的時候便陪在了她身邊。
晉呈頤年歲就要更小一些,今年不過十七,但基礎紮實,箭術一絕,眼力極佳,殷術也是精挑細選,才讓這兩個人護她來到了定周。
殷上才八歲,但武器已經從木劍換成鐵劍了,雖還未開刃,但其威力也不可小覷。
練了大半個時辰,二人才從屋裡出來,吃了飯,殷上又在屋內看了一個時辰的書,這才在林泊玉的催促下洗漱睡覺。
第二日正是休沐,但殷上仍然卯時起了床,晨練了半個時辰之後便在屋內練字。
她沒讓晉、林二人服侍,隻自己一個人站在桌前慢條斯理的的裁紙、磨墨、潤筆。
待一切準備完成後,她便持筆抬腕,微微低頭,微熹的晨光給她挺拔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年幼的麵容透出不符合年紀的沉穩。
蘸飽了墨,她懸腕落筆,一筆一劃間不疾不徐,自有章法。
自開蒙的那一日起,不論春秋冬夏,寒來暑往,她都每日卯時晨起練武習字,既要師承名師大家,也須臨摹古賢真跡。
焚膏繼晷,日複一日,不曾有一刻懈怠。
……
練完字,殷上又隨晉呈頤練了一會兒箭,吃了早飯本想休息一下,卻見索千鈺拿著一本書,可憐巴巴地來找她了。
她照舊朝他揮手,說:“過來吧。”
索千鈺走進來,人還沒到跟前呢,奶聲奶氣的哭腔就先響起來了:“姐姐,我不會寫這個。”
他把書遞給她,正是先生布置課業的那一頁,哭著重複:“我不會寫。”
殷上好笑,給他擦了擦眼淚,說:“這有什麼好哭的,我教你。”
她命晉呈頤給他在院中支了個書案,準備好紙筆,坐在他身邊,又把那書翻開,說:“你認真些,跟著我一筆一筆地寫。”
索千鈺含著一包眼淚,乖乖點了點頭。
殷上暫時沒給他講太多筆法的問題,隻要求他照貓畫虎的臨下來,隻當先應付應付課業。
寫完後,殷上又教他寫自己的名字,他寫得勉強,紙張上這一團那一團的墨跡,但殷上都沒說什麼。
索千鈺看了看自己麵前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殷上麵前乾乾淨淨的紙張,期待得問:“我長大了能寫得像姐姐這麼好嗎?”
殷上道:“勤學苦練,應該是可以的吧。”
索千鈺立刻開心地笑了,看著自己第一張字越看越難受,非要再重新寫一張。
殷上幫他重新備了紙筆,又一句句給他講解了注釋,寫好,半個上午便過去了。
索千鈺走後,殷上看著麵前小案上廢用的紙張,突然想起來什麼事。
……還是晚上去吧。
她命晉呈頤把東西收好,回到屋內,林泊玉跟了進來,遞給她一張被折好的信紙,輕聲道:“亓徽來的信。”
他們於定周吃穿不愁,來往家書也從未限製,每個月都會有侍從前來取信送信,但這信必然也是層層查探,裡麵多了一個墨點估計都會被翻來覆去地糾察,自然也不能寫什麼出格的,大多就是報個平安罷了。
但這是由林泊玉送來的,自然不是明麵上的那些。
殷上伸手接過,迅速翻開信紙。
“阿上吾兒:
平安否?入冬勤添衣,家中勿念。
百姓時局,不忍卒讀,邊城大旱,官吏苛稅,民不聊生。
一年將儘,定周又往各國催征賦稅,增發勞役,以至國匱民窮。
帝誅汀悉王室,以懾各國,又令子為質,人心惶惶,不敢妄動。
此一去,不知何時還。
望吾兒牢記吾囑,勿懼強權,鋤奸扶弱,心有萬民。”
看完後,殷上輕輕將其對折,置於火折之下,火舌舔過紙張,映紅了殷上平和澹泊的麵容。
……
夜半,殷上想起白日的事情,又翻窗跑去找了一次江遺雪。
自那次給他換了侍從之後,她再也沒來找過他,平日裡上課二人也從未有什麼交流。
然而此刻她隻是輕敲了一下,那窗就應聲而開了。
殷上狐疑,看著對方在月光下漂亮的小臉,問:“你等我啊?”
江遺雪僵了僵,嘴巴抿緊,沒有說話。
好在殷上也沒有追問,隻問:“你課業做了嗎?我記得你上次說你認不全字,會寫嗎?”
江遺雪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好半晌才憋出兩個字:“不會。”
殷上表情未變,說:“我教你,”言罷,她朝他揮了揮手,說:“你讓開點,我翻進來。”
江遺雪有些遲疑,和她對視了兩息,最終還是退了兩步。
殷上身姿靈巧,伸手攀住窗台,一下就翻了過去,毫無聲息地落在裡間的地麵上,又反手把窗戶關上。
“燈點上。”
“紙筆有吧。”
“……”
江遺雪感覺自己像個木偶,她說什麼自己做什麼,直到二人並肩坐在桌案前,殷上甚至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