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過黴國宮殿的飛簷,露華閣內隻點著一盞琉璃燈,暖黃的光透過薄紗燈罩,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風染霜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卻毫無睡意,白日裡那幅江南山水畫總在眼前晃——畫裡的青石板路、油紙傘,還有岸邊的柳樹,像一根細針,反複刺著她空白的記憶。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夜風帶著綠洲的濕潤氣息吹進來,夾雜著遠處傳來的駝鈴聲,清脆卻不喧鬨。忽然,窗沿上一隻停落的飛蛾驚起,翅膀撲棱的聲響讓她心頭猛地一跳,腦海中竟毫無預兆地閃過一片刺眼的白光——
不是戈壁的烈日,也不是宮殿的燈火,而是高樓頂端的探照燈,光線銳利得能穿透黑夜。她仿佛站在一處極高的地方,腳下是萬丈霓虹,身前是冰冷的玻璃幕牆,背上扛著的重型武器壓得肩膀生疼。耳邊傳來一個溫潤的男聲,帶著幾分擔憂:“王玲,一切小心。”
“王玲?”風染霜下意識地喃喃出聲,這個名字陌生又熟悉,像藏在心底許久的秘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裡沒有武器的重量,隻有絲綢衣料的柔軟,可肩膀處卻傳來一陣真實的酸痛,仿佛真的扛過沉重的裝備。
緊接著,更多畫麵湧了進來——她戴著黑色墨鏡,鏡片上布滿紅色的網狀光線,正透過鋼化玻璃窺探室內的景象。沙發上坐著一個黑人男人,身邊圍著數十個保鏢。她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從腰間摸出幾枚手榴彈,咬下拉環,雙手一揚,爆炸聲瞬間在耳邊響起。
“Shoot!”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又帶著自信,手中的槍精準地對準目標,男人應聲倒地。她抓住懸梯,身體在半空中飛躍,身後是破碎的落地玻璃,玻璃內一個金發男人正詭異地笑著,那笑容讓她心頭發寒。
“黑龍!”她突然大喊出聲,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耳麥裡傳來的爆炸聲還在耳邊轟鳴,那聲“不好,我們被……”的餘音未落,劇烈的衝擊感便從身後傳來,她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從高空墜落,眼前最後看到的,是一片翻滾的雲層。
“啊!”風染霜猛地回過神,雙手緊緊抓住窗沿,指節泛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她大口喘著氣,心臟狂跳不止,仿佛真的經曆了一場高空墜落。剛才的畫麵太過清晰,武器的觸感、爆炸的聲響、男人的笑容,都真實得不像幻覺。
“王玲……黑龍……勞倫斯……”她又念出這幾個名字,每念一個,腦海中就多一分碎片。她想起自己站在亂葬崗裡,腳下踩著冰冷的屍體,周圍是腐爛的氣息,耳邊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說著“皇宮”“後宮”“宮女太監”。她躺在屍體堆裡裝死,聽著他們談論著“一百兩銀子”“清理屍體”,心中盤算著如何應對。
那些畫麵不屬於風染霜,也不屬於這個時代。那是另一個人的人生,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一個叫王玲的國際雇傭殺手,在執行任務時遭遇意外,從現代都市的高樓墜落,再醒來時,卻身處古代皇宮的亂葬崗,成了一具陌生宮女的屍體。
“我……我是王玲?”風染霜捂住胸口,心口的疼痛不再是模糊的不安,而是清晰的悲傷。她想起黑龍最後那聲被爆炸聲打斷的呼喊,想起自己從高空墜落時的絕望,想起亂葬崗裡的寒冷與恐懼。那些記憶不是幻覺,是她的前世,是她真正的過去。
可她也是風染霜,是大啟的皇後,是慕容冷越的妻子,是風澈的母親。她想起雁門關的營帳,想起慕容冷越將她護在身後的身影,想起風澈焦急的呼喊,那些畫麵雖然模糊,卻也真實地存在於她的記憶裡。
“原來如此……”風染霜緩緩鬆開手,眼神從最初的震驚漸漸變得清明。她不是失憶,而是被抹去了兩世的記憶——波斯人的“忘憂湯”讓她忘了今生的風染霜,卻意外解開了前世王玲的記憶封印。兩世的記憶在她腦海中交織,現代都市的槍林彈雨與古代宮廷的爾虞我詐,讓她一時有些恍惚,卻也讓她找回了丟失的自我。
她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鏡中的女子眉如遠山,眸若秋水,一身異域服飾,容貌傾城,卻有著一雙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眼睛——冷靜、銳利,帶著經曆過生死的堅韌。這雙眼睛,是王玲的,也是風染霜的。
“黑龍,對不起。”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輕聲說道,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前世的遺憾無法彌補,但今生的責任她不能再逃避。她想起慕容冷越焦急的眼神,想起風澈紅著眼眶的呼喊,想起那個穿著明黃色衣服的男人在黑風口外不顧一切地救她,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念頭——她要回去,回到他們身邊,不管是作為風染霜,還是帶著王玲記憶的風染霜,她都要回到大啟,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家。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侍女的聲音:“娘娘,陛下讓人送來一碗安神湯,說是您今日心緒不寧,喝了能睡個好覺。”
風染霜定了定神,整理好臉上的情緒,說道:“進來吧。”
侍女端著一個銀碗走進來,碗裡的安神湯散發著淡淡的藥香。風染霜接過銀碗,看著碗中晃動的藥汁,心中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她如今恢複了前世的記憶,擁有王玲的冷靜和智謀,或許可以利用這一點,找到離開黴國的機會,回到慕容冷越身邊。
“你下去吧,我自己喝。”風染霜對侍女說道。侍女躬身退下後,她並沒有立刻喝安神湯,而是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宮殿的燈火。她知道,黴國國王雖然對她禮遇有加,但她畢竟是波斯人送來的“禮物”,想要離開,絕非易事。
不過,王玲從未懼怕過困難。無論是麵對數十個保鏢的圍堵,還是身處亂葬崗的絕境,她都能找到生機。如今的處境,對她來說,不過是另一場需要精心策劃的“任務”,而任務的目標,是回到慕容冷越身邊。
她將安神湯放在梳妝台上,走到書架前,仔細翻看著上麵的書籍。書籍大多是關於黴國曆史和西域地理的,她快速翻閱著,試圖從中找到有用的信息。忽然,一本關於西域商路的書引起了她的注意,書中記載了一條從黴國通往大啟的秘密商路,這條商路很少有人知道,隻在每年的特定季節有商隊通行。
“就是它了。”風染霜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她將書放回原處,心中開始盤算起來——她需要先取得黴國國王的信任,讓他放鬆警惕,然後找到機會接觸商隊,搭乘商隊回到大啟。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敲門聲,這次是黴國國王的聲音:“染霜娘娘,你還好嗎?剛才聽到你大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風染霜心中一動,國王竟會親自前來探望,看來他對自己確實沒有惡意。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口,打開門:“陛下,我沒事,隻是做了個噩夢,讓陛下擔心了。”
國王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額角的冷汗,顯然不信,卻也沒有追問,隻是溫和地說道:“若是做了噩夢,就彆一個人待著了。我讓人在花園裡備了些點心和茶水,我們去那裡坐坐,聊聊天,或許能讓你心情好些。”
風染霜點了點頭,跟著國王走到花園裡。花園裡掛著許多燈籠,燈光柔和,照亮了周圍的花草。石桌上放著精致的點心和茶水,國王請她坐下,親自為她倒了杯茶:“這是用西域的雪菊泡的茶,有安神的功效,你嘗嘗。”
風染霜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香清冽,確實讓人心情舒緩了不少。她看著國王,鼓起勇氣說道:“陛下,我有件事想求您。”
國王看著她,眼中帶著幾分好奇:“娘娘請說,隻要我能做到,一定答應你。”
“我想知道關於大啟的消息,想知道……慕容冷越現在怎麼樣了。”風染霜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她知道,國王或許知道慕容冷越的動向,而這正是她計劃中重要的一步。
國王看著她眼中的擔憂,心中了然,笑著說道:“你放心,慕容冷越很好。我派人打探過消息,他已經帶著軍隊朝著黴國趕來,看樣子,是想接你回去。”
風染霜聽到這話,心中猛地一鬆,眼眶瞬間濕潤。他來了,他真的來找她了。她強忍著眼淚,對著國王說道:“多謝陛下告知。”
國王看著她的模樣,輕聲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慕容冷越會來。我之所以沒有用你要挾他,一是因為我敬佩他是位英明的君主,二是因為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在乎你。染霜娘娘,你能有這樣一位夫君,是你的幸運。”
風染霜點了點頭,心中滿是感激。她知道,國王不僅是在安慰她,也是在暗示她,慕容冷越很快就會到了。她不需要再策劃複雜的逃離計劃,隻需要耐心等待,等待那個穿著明黃色衣服的男人,再次出現在她麵前,將她帶回家。
夜色漸深,花園裡的燈籠依舊明亮。風染霜和國王坐在石桌旁,聊著西域的風土人情,聊著大啟的繁華景象。她不再像之前那樣茫然無助,因為她知道,她的過去已經找回,她的未來也不再迷茫。她是王玲,也是風染霜,不管是哪一個身份,她都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去麵對未來的一切。
而此刻,黴國邊境之外,慕容冷越正帶著軍隊日夜兼程地趕來。他手中緊緊攥著那支梅花玉簪,眼中滿是急切。他不知道風染霜是否已經恢複記憶,也不知道她在黴國過得好不好,但他知道,他離她越來越近了,很快,他就能再次見到她,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再也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