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招待所的會議室,窗明幾淨,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氣裡彌漫著舊木頭、茶水以及一絲油墨的混合氣味。
沈令寧端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她內心的些許緊張,但她的背脊挺得筆直。
對麵的記者姓王,是《秦省日報》的資深筆杆子,目光銳利卻不失溫和。
相機鏡頭像一隻沉默的眼睛,對準了她。
“沈令寧同誌,放鬆些。我們就隨便聊聊,聊聊你們廠,聊聊你們的產品。”
王記者開口,聲音沉穩,帶著一種引導性。
沈令寧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記者,目光清正而坦誠。
她沒有刻意煽情,隻是用平實的語言,從最初家屬們湊在一起想辦法搞生產說起。
“一開始啥也沒有,就一口大鍋,幾雙手。茶籽是山裡收的,姐妹們一顆顆剝殼,手上都是口子。
桂花是秋天打著燈籠夜裡去打的,就怕傷了花氣...冷製皂費時費力,一遍遍地攪拌,胳膊都抬不起來。有人說,圖啥呢,不如用點便宜料,省事賺錢快。”
她頓了頓,眼神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但我們不能。我們是軍屬廠,這牌子後麵是咱部隊的臉麵,更是良心。
用的油是不是好油,聞著的香是不是真香,老百姓一用就知道,騙不了人。”
她拿起桌上真假兩塊皂,不需要刻意對比,優劣自現。
“真的金桂皂,湊近了聞,是淡淡的桂花香混著茶籽油的醇厚,捏在手裡硬實,沾水後滑膩不起渣。假的...”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多說,但那細微的嫌棄表情已說明一切。
當記者問及創業艱辛,她眼裡才真的流露出些許複雜情緒,不是訴苦,而是一種回望的感慨:“難,確實難。技術不懂,就一點點學,失敗了重來。設備不夠,就土法上馬。
最難的的時候,福寶還小,抱著她熬夜盯火候……但看著第一批皂成型脫模,看著姐妹們拿到第一筆工資那個高興勁兒,覺得啥都值了。
那不是錢,是咱們軍屬也能靠雙手創造價值的那份心氣兒。”
她沒有喊口號,但字字句句都透著那個年代特有的質樸、堅韌和集體榮譽感。
她說話條理清晰,語氣平和,偶爾說到有趣的地方,還會微微笑一下,嘴角的弧度柔和了她略顯清冷的麵容,顯得格外真誠可信。
當她描述起秋日裡姐妹們一起采收桂花,漫山遍野金黃,香氣濃鬱得能醉人,大家一邊勞作一邊說笑的情景時.
連王記者都聽得有些入神,仿佛能透過她的語言,看到那片充滿希望和熱情的土地。
采訪結束,王記者合上筆記本,由衷地說:“沈令寧同誌,謝謝你。你們的故事,比我想象的更有力量。”
記者飛快地記錄著,相機也記錄下了這位年輕軍屬廠長自信而美麗的身影。
幾天後,《秦省日報》以近乎整版的篇幅,刊登了這篇題為《香自苦寒來:探訪軍屬廠長沈令寧與她的“鬆濤溝”奇跡》的報道。
文章配發的照片上,沈令寧手持皂塊,眼神清澈堅定,背景是虛化的廠房和忙碌的女工身影,構圖極具故事感。
文章極富感染力,既揭露了假冒偽劣之害,更濃墨重彩地描繪了以沈令寧為代表的軍屬群體自力更生、精益求精的奮鬥曆程和可貴品質。
“軍屬廠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