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疊疊的太行山山巒起伏,茂密的叢林裡,許久沒有人經過,即便曾經有一條小道,往往要披荊斬棘許久,才能開出一條路來。
後世在太行山裡不僅有無數的鄉村和道路,甚至還有好幾座繁華的縣城,許多高聳入雲的山變成了旅遊風景區,不再有危險,也沒有任何凶猛的野生動物會忽然冒出來襲擊人類。
但在這個野性生長的年代,山林跟海洋一樣危險。沒有道路,沒有方向,沒有安全。有的隻是懸崖峭壁,重巒疊嶂的山峰,以及遮天蔽日,仿佛吞噬一切的林木。
特彆是到了夜晚,豺狼虎豹橫行,即便點燃篝火,也不一定能夠保證安全。若非一路上都有棲息在山林的黑山軍向導帶路,再加上管亥武力不弱,也許不用到張燕的老巢,半路上就已經進了老虎的肚子。
其實從林慮到張燕的老巢並不遠,因為根據張燕曾經襲擊的城鎮來看,可見他所盤踞的地方就在邯鄲市西北,邢台市正西方的太行山當中,從管亥出發的地方到張燕所在的老巢,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二百公路的路而已,卻用了半個月,可見山路崎嶇,道路難行。
在走了半個月一直到六月中旬,管亥才從大山裡轉了出來。他已經跟張燕的人馬在林慮山北麵的爐峰山脈就有過碰麵,張燕也知道他出使自己,因而一直在老巢等著他。
管亥從山裡出來之後,就看到此地多為丘陵盆地,在山穀間有一條不算小的河流經過,兩側河岸耕種了大量田地,房屋屋舍建在山坡上,順著河兩岸密密麻麻,全是緊湊的木屋,山下很多百姓在田裡勞作。
六月雖然大旱,但五行山中還算清涼,又有河流奔湧,隻要水源不枯竭,就宛如一片世外桃源。
事實上也是如此,這裡在後世是秦王湖景區的正北麵,有無數丘陵和穀地,又有東川口水庫和朱莊水庫。此時當然沒有水庫,但這裡是七裡河的上遊區,七裡河在這個時候的名字叫氵虒(si)水,發源自太行山深處,恰好途徑此片大量山穀,灌溉無數田地。
農耕文明要想發展壯大,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合適的開墾地區,在科技不發達的古代,冀州豫州這樣平原就是天選之地。張燕能夠聚集三十多萬人口,麾下兵馬最多的時候達到十萬,就是因為他在這太行山中找到了這處得天獨厚的區域。
管亥從盤旋的丘陵上下來,又被帶到了東麵的一處山崖上,在山崖後麵有一塊很遼闊的平地,裡麵建造了大量營寨、校場,丘陵被森林茂密覆蓋,山崖外圍被木柵欄圈起來,隻有山腳有一處青石板鋪的道路可以向上。
順著道路拾階而上,到了山穀上方,就正式進入了張燕的軍陣大營。營寨門口附近皆有士兵守衛巡邏,管亥過來也沒有任何下馬威,隻是放他們進去,而張燕就已經在寨門口附近領著大小頭目等候。
張燕約四十上下,他本姓褚,黃巾時與兄弟張牛角一同起義,黃巾失敗後逃入深山,在攻打山下城鎮的時候,張牛角中箭而死,臨死前將自己部眾交予褚燕,褚燕因而改姓張。
管亥走過去,張燕帶著大小頭目孫輕、王當、杜長、張方等人迎過來,拱手朗聲道:“管渠帥!”
渠帥?
管亥皺起眉頭,搖頭說道:“張將軍,你現在是朝廷的平難中郎將,我是朝廷的虎威中郎將,皆為朝廷要員,怎麼還能以黃巾軍中稱呼?莫非張將軍還心念著天公將軍否?”
張燕臉色略微尷尬,擺擺手道:“某自然知道黃巾軍已成為過去,隻是心中一直敬仰管將軍在黃巾時的勇武,因而心中懷念而已,將軍請跟我來。”
說罷張燕就領著他來到了營寨前門大營的廳堂之中。
一行人進去,管亥帶著他的副將坐在張燕右手下方,其餘輕、王當、杜長、張方等人則坐在他們的對麵。
張燕高坐主位。
等大家坐好之後,管亥也不跟他繞圈子,直來直去地道:“張將軍,我也不跟你說虛的。早年我為天公將軍死忠,跟隨將軍南征北戰,然天公將軍敗亡之後,我遭到宗族遺棄,被關將軍俘虜,幸得青州軍仁義,沒有將我處死,撿回一條命。”
“再造之恩,沒齒難忘,因而我現在唯關將軍馬首是瞻,奉洛陽朝廷為主。我們當年起義,就是為了反抗朝廷苛政。可如今天公將軍、地公將軍、人公將軍皆已作古,再想舉起黃巾義旗千難萬難。且大漢天地早就已經改變,再想著覆滅朝廷,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番話以管亥的頭腦當然說不出來,這一趟除了管亥以外,陳暮還派了一名說客,此人正是管亥帶來的那名副將,他認為應該先讓管亥探一探張燕的口風,看他是不是真的願意投降於朝廷,聽命於洛陽天子,這才教管亥話術。
張燕聽後,感慨一番,說道:“是啊,想當年我等跟隨天公將軍,一晃多年過去。連皇帝都死了幾個,大漢天下早就變天了,到處都是不服王化的諸侯想要顛覆朝廷,又何時還能夠輪到我們?”
管亥就又道:“當今天子伯安公,乃海內知名大賢,素來以仁義著稱於世。他做天子,乃眾望所歸也。我等都是賤民出身,原本都是犯上作亂,造反的罪名,今得朝廷寬恕,已經是開恩。正所謂以德報怨,則寬身之仁也。朝廷既已免除我等罪孽,切不能以怨報德才行。”
從管亥進門,到現在的話語內容總結。其實就是張角的黃巾起義已經失敗,而且朝廷已經換了皇帝,免除了苛政,他們這些人就不應該再繼續造反。何況他們本身還是有罪之身,蒙朝廷法外開恩,就應該感恩戴德,不能恩將仇報的意思。
張燕明白他的意思,正常情況下,應該是立即滿口答應效忠朝廷,但不知為何,臉色卻十分猶豫,一時遲疑,讓管亥身邊的那名說客瞧出端倪,因而忽然出聲說道:“難道張將軍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
“額......”
張燕一時被問住,噎了一會兒,才左顧而又言他,對那說客道:“這位是?”
“在下許碩,為光祿丞,朝廷派我去軍中督查糧草、武器、鎧甲,此番管將軍來此,我一同隨行。”
許碩笑著應道。
許碩早年是青州一個小宗族人,因為讀過書,應征到關羽軍中為主簿。後來在關羽討伐青州宗賊流寇黃巾之時,多有出力,勸降過許多黃巾,立有功勞。
因此節節高升,成為光祿勳下麵的屬官。
之前說過,光祿勳其實是管軍隊出征時的武器裝備,所以劉關張陳最初的好友趙琳,就是光祿勳下麵的屬官,被上麵派到北軍中管理這些器械。陳暮結交趙琳,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軍隊能夠換上最好的武器裝備。
許碩一直是在關羽軍中,功勞不少,因此朝廷征辟他為光祿丞。這樣有個好處就在於軍中所有武器裝備糧草方麵的事情,就由關羽一手遮天,也算是朝廷對關羽的一種信任體現。
張燕說道:“原來是光祿丞,我倒不是有難言之隱,袁紹常年對我用兵,讓我損失慘重,我與他血海深仇,隻是袁紹勢大,對我盯防頗嚴,恐難有所作為。”
許碩就說道:“我知道將軍在擔憂什麼,你害怕這場戰爭的結果是袁紹贏是嗎?”
張燕臉色就更加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