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建安十二年九月十七日,十一天前黃祖於濡須口的慘敗被迅速送到了襄陽。
劉表雙手顫抖地看著這份戰報,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十多萬大軍,主將還是素來以穩健和謹慎著稱的黃祖,居然被江東夜襲成功了?
五萬江夏水軍,隻有不到三萬逃回江夏。
並且在那場夜襲當中,大多數不是死於江東進攻,而是死於營嘯、逃亡踩踏以及戰後失蹤。
也就是說,人家僅僅隻是夜襲嚇唬他們一下,根本都沒殺幾個人,大部分士兵都是被自己人給害死或者失蹤,可謂狼狽至極。
得知此時,劉表本就蒼白的血色就更加心力交瘁,一拍桌案怒道:“元陽向來謹慎,何至於如此?”
一旁賈詡見此,連忙說道:“陛下,這定是因招納了梅乾、雷緒、陳蘭等烏合之眾,人數太多,且黃將軍久攻不克,疏於防範,突遭夜襲所致。”
“唉。”
劉表長歎了一口氣:“的確不出太傅所料,此戰便是因元陽久疏夜防,以至於在梅乾、雷緒、陳蘭等人遭遇夜襲營嘯的時候,第一時間沒有防備。”
雖說當時黃祖人在赭圻城裡,一半主力約兩萬人也在城裡沒有受到影響,但另外一部分主力都在城外。
他們有些以校為單位各自安營紮寨,有些則住在船上守備著船隻。
江東在引發了梅乾、雷緒、陳蘭等人部曲的營嘯之後,就立即組織船隊猛攻赭圻城船塢,想要把黃祖大軍的船隊消滅掉。
好在黃祖雖然疏於防範,可老將經驗豐富,幾乎是在城外亂起來的瞬間,就立即警覺起來,馬上召集城內的所有士兵衝出去於碼頭血戰,擊退了江東軍,保護了大量船隻。
所以他的主力大部分都坐船逃了回來,而城外駐紮梅乾、雷緒、陳蘭等部以及江夏水師,因營嘯被自己人殺死,或是掉入江中,或是踩踏而死,或是被江東軍追擊而被殺死俘虜,或是失蹤不見者約數萬以上。
其中梅乾等人的尚未統計,但黃祖的江夏水師則約兩萬左右,當然可能更少,因為大部分都是失蹤,有的成為潰卒會自己往豫章方向逃跑,有的就地淪為盜匪流寇,還有的被殺死或者俘虜。
隻是從戰略角度上來說,黃祖此次大敗就隻能被迫選擇撤回江夏,連豫章都沒辦法繼續占據,從原本的戰略進攻轉而戰略防守,實在是這一仗打得不好,導致局勢一片儘失。
“江東與荊州之間雖以水相連,然兩地皆有崇山峻嶺,道路崎嶇,唯有水路可走,隻要把守住沿江兩岸城池,則攻堅之戰曠日持久,難以短時分出勝負。”
賈詡沉吟說道:“當年孫策屢攻江夏不克,就可知水戰殊為不易,黃將軍恐怕也是儘力了,陛下應當先讓黃將軍守住江夏,穩住局勢。”
“嗯。”
劉表長歎了一口氣,歎息說道:“也隻能如此了。”
他也沒辦法怪罪黃祖。
黃祖已經是荊州最強的水戰戰將,至少在此番大敗之前,打得江東水軍節節敗退,殊為不易了,想要短時間內平滅整個江東,看來沒那麼容易。
當下劉表便派人安撫了黃祖一番,讓他先收攏潰卒,守住江夏,同時又調集了一批物資過去,再派人又給劉琦發了詔書。
等到了十一月份,黃祖和劉琦總算是維持住了局麵,江東雖趁勝追擊,進攻江夏卻被他們領兵擊退。
這樣到目前為止,雙方的局勢也不過是從原來的荊州軍主動進攻江東,回歸最初。
時間很快到了十二月初。
正是隆冬臘月,大雪紛飛,劉表受涼感覺並且愈發嚴重,每日都在用火爐烤得溫暖如春的後院小築內休息。
今日午後劉表在小築內看著公文,韻味十足的蔡夫人端著一碗藥過來伺候他服下。
便在此時,門外忽然有人慌慌張張來報:“陛下!陛下!”
“何時如此驚慌?”
劉表臉色微微有些不愉,他稱帝之後其實沒有招募內侍,也沒有搞些什麼中常侍之類,所以後園服侍的人都是婢女,也就是宮女。
宮女臉色蒼白,渾身是汗,哆哆嗦嗦地爬進來說道:“陛陛下,宮前有信使來報,太尉大敗了。”
“什麼?”
劉表瞬時隻覺得呼吸不暢,心臟有些承受不住,整個人都開始胸悶起來。
“陛下,陛下。”
如今已經被立為皇後的蔡夫人連忙捋著他的胸口,然後對宮女說道:“快去傳太醫令!”
劉表強忍著不適,片刻之後嘴角溢出一抹鮮紅,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又突然聽到了這個消息,頓覺如遭雷擊,十分痛苦。
很快太醫令就過來了,為他診治了一番,也開了一些藥,勉強今天睡下,一直休養了三四天,才召賈詡議事。
後園小築內,劉表臉色慘白,幾無血色,已是病發嚴重,雖不至於奄奄一息,卻是毫無精氣神彩。
賈詡踩著小碎步進入小築,躬身拜道:“陛下。”
“文和.”
劉表目光茫然地看著他道:“蔡瑁敗退至江州了。”
賈詡歎道:“此事我也知曉,太尉急於進攻漢昌,以至於糧道運送過於冗長,被張魯派人從巴蜀道奇襲宕渠,燒毀了糧草,大敗退回江州,被張魯趁勢追擊,損失數萬人馬。”
劉表悲痛哀歎道:“朕在世之日,終究不能奪取整個南方,為我兒留下一份偌大基業,以圖謀天下啊。”
賈詡連忙勸道:“陛下不用著急,荊州雖兩敗卻根基未損,陛下隻需要再調養好身體,徐徐圖之,也許就能夠還有所得。”
“算了,朕的身體朕知道。”
劉表搖搖頭道:“也許明年都不一定能活,文和,你覺得朕現在應該如何?”
賈詡問道:“陛下是想問南方戰事,還是後嗣之事?”
“南方戰事如何?”
劉表問。
賈詡說道:“江東短時間內不能圖,但益州或可得之,張魯大敗太尉後,必圍困成都,我們便可從中漁利。”
劉表皺眉說道:“蔡瑁無能,人馬俱損,我何來的兵馬再圖西川?”
雖說他底子厚,可底子厚也得訓練士兵。
把什麼都沒訓練過的士兵送去戰場那無疑於找死,因此重新再征召部隊,再訓練,最少也要一年之久。
其它地方倒是有兵力,比如南陽分散了五萬,張允在襄陽還捏著三萬,但這些軍隊是要來拱衛襄陽,防禦北方的曹操的,一旦南陽空虛,這塊膏腴之地被曹操搶走,那他的損失就真的大了。
所以看上去劉表強大,實際上在新的士兵沒有訓練出來之前,不管是麵對曹操、孫權還是張魯劉璋,他都隻能采取防禦姿態,而沒有多餘兵力主動出擊。
賈詡微微一笑道:“陛下莫忘了,劉備還有人馬,趁著張魯攻打劉璋之際,令劉備去西川。”
“劉備素有雄心,他若得西川恐怕?”
劉表皺起眉頭。
賈詡說道:“劉備兵少,進了西川也短時間內絕難以攻克張魯劉璋,我們加緊訓練士卒,等一兩年之後,他們打得精疲力竭,我們再一舉出兵平滅他們。此謂之驅狼吞虎之計,又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矣。”
“原來如此。”
劉表點點頭,覺得這個計策確實不錯,便說道:“那就照文和的意思辦,後嗣我又該當如何呢?”
“此事,就隻能陛下來處置,我相信陛下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賈詡微笑道。
“唔。”
劉表目光閃爍過一絲狠辣,輕聲說道:“嗯,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賈詡倒退著離開,轉過身,眼中同樣閃爍過一絲精光。
沈曉卿,老夫也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將來,就看伱自己的了!
他抬起頭,看著荊州這十二月份的天空,已是陰雲密布,雪花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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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十二月中旬一日,蔡夫人照常來給劉表送藥,此時因為病情導致午後嗜睡的劉表已經昏沉睡去。
原本蔡夫人隻想著把藥放在桌案上等劉表起來再喝,卻忽然注意到劉表桌案上的一份公文,上麵有她親弟弟蔡瑁的名字,一時好奇就拿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臉色大變,莫測變幻之後就立即拿起了湯藥離開了房間,同時囑咐門外守候的宮女,要隱瞞住她來過的消息。
在後宮蔡夫人的手段誰都知道,因此宮女們一個個都瑟瑟發抖,即便劉表醒來也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
而蔡夫人在離開之後就立即找來了蔡氏集團的人,有蔡瓚和蔡琰,還有蒯越和張允。
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張允也是蔡氏的人,或者不能說是蔡氏的人,而應該說是二公子劉琮的人,他與劉琮一起長大,是支持劉琮當繼承人的鐵杆。
此刻眾人彙聚,蔡夫人把情況講給他們聽之後,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