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塔遞了根煙給我，自己也點了一根，說道：
“斌子，這個圈生存不容易！我喜歡你這小孩兒，不想看著你把自個兒給耽誤嘍！你看看！指望這個吃飯是太難了！我們不都得找份工作嗎？要不誰也是接濟不上。光指望跟家拿錢，多怎是個頭兒啊！”
“大哥，樂隊不要我啦？”
“彆淨瞎尋思！沒那意思！我說過，隻要我還在，樂隊還在，你就是咱們樂隊的一員！樂隊掙的每一分錢都有你的份！不是說簽約了我就單飛，把你們撇下！更不是因為坤子頂了你的位置就卸磨殺驢！你正是學習的好時候，耽誤了可就找不回來了！我覺著你應該好好上學，在學業上找出路，最不濟了還能回來咱們一起玩兒樂隊，你說呢？”
我沒話說，偷跑出來玩樂隊，在北京瞎混，家裡人不知道。
學校因為長期曠課，已經要開除我了，確實是應該回去好好上學。
“大哥，我聽你的！其實我也特彆猶豫。不回去的話，想考學，想上大學是絕對沒門兒！但是回去不就等同於咱們就地分道揚鑣了嗎！我舍不得你們，也有點放不下！”
“斌子，聽我說。樂隊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隻要技術好、悟性好，哪個樂隊都想要！好好學習，誌願報北京啊，很快不就又回來了嗎？到時候什麼都有了，可以踏實玩音樂，可以踏實在這上學！嘿！我告你說啊，到那時候，小宋要沒對象，我磨穿嘴皮子也給你倆撮合成嘍！怎麼樣？對得住你吧？”
“彆提小宋了！她絕對不可能看上我！我有什麼呀，人家是皇城根兒底下的千金大小姐，我是河北農村種地的小農民，差著十萬八千裡呢！我彆找著丟人現眼了！”
“小子，你要有誌氣就考北大！到時候瞅我的，就是小宋家門口磕頭去，也把小宋給你磕回來！怎麼樣？”
“大哥，都北大了，我要瞧不上她了呢？你是不是也給我磕一個！”
老塔照著我後背給了一拳，笑著說道：
“哦？行啊！你這是憋著算計我呐！”
“甭客氣！”
“斌子！趁這機會，回去好好上學！來年咱們還這見麵！你要帶著錄取通知書回來！嘿！老塔就給你辦慶功宴！”
“嗯，大哥，我待到過年，這段時間咱們再好好弄幾首歌，過完年我就先不回來了。”
“成！回去一定好好上學，一定珍惜這次機會，上個好大學比什麼不強啊！回去了，可彆滿處跑著玩了啊！踏踏實實的，我還這等著你呢！”
“那，大哥咱們就一言為定！”
“死約會兒！”
話聊開了，老塔放心了，我也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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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1月25號，星期六，天氣晴。
眨眼一個星期過去了，沒見到小宋出現。實在憋不住，把耗子拉到一邊，想打聽一下。
耗子說一個來月沒見到小宋了，老周追得緊，但小宋又看不上老周，一來二去就有了矛盾，應該是躲在家裡了吧，不想見這些人。
老塔看我和耗子在那嘀嘀咕咕的，咳嗽一聲，以買煙的名義喊著我一起出去，本來跑腿一向都是派我，今天單調我出去，一定是有話說。
一出門老塔就問道：
“剛才掃聽小宋來的吧？”
我沒吱聲，不知道老塔什麼意思，不敢張嘴。
老塔也沒說什麼，兩個人都沉默著。
老塔在小賣鋪打了個傳呼，約小宋晚上過來一起吃飯，小宋很爽快就答應了。
這讓我有點出乎意料，不是因為老塔有小宋的呼機號，而是小宋答應過來。剛才耗子還說她在躲我們呢，怎麼這麼痛快就答應過來吃飯呢？
回去的路上一直瞎琢磨。一會想怎麼找機會和小宋聊幾句，一會又想是不是該和樂隊哥兒幾個說說年後不回來的事，腦子裡一片混亂。
快到門口的時候憋不住了，問老塔：
“大哥，明年我不回來的事兒要不要先瞞著他們？”
老塔愣了一下，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我，說道：
“你暫時什麼也彆說，樂隊還能領錢呢！再給你分錢的時候怕有人說三道四，謹慎起見，咱倆今天聊的話先彆和哥兒幾個提！”
“那樣是不是就有點不公平了？我都走了還分錢！”
“公平！詞不都是你寫的嗎，他們都乾嘛了？詞寫不出來！曲譜不出來！沒咱倆這個樂隊不就隻能給人家伴奏去嗎？你放心，也不是一直分錢給你，什麼時候不用你的歌了，也就不再給你分錢了。沒意見吧？這就叫勞有所得，不勞無獲！”
“你這老大做得夠格！我沒意見！”
心裡一下就豁亮了許多，也很讚歎真情的溫暖。
前幾年在北京混得很苦，也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人心險惡！
一九九二年的暑假，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家裡的音樂老師帶我找到北京的一個琴行，在那交了學費，買了吉他。說好的我給打雜，不拿工資，但是店裡包吃住。但那個琴行的老板卻不正經教我東西，而是一直拿我當小使。不光是變著法地讓我乾活，還一直用各種北京話罵我，因為我還不會北京話，普通話學的也很生硬，每當我想請教他該怎麼彈琴的時候，他就用北京話罵我，讓我滾。
在店裡住，也就是晚上琴行的地板上鋪點紙盒子，沒鋪蓋。入伏的天氣啊！沒有風扇，也不能開著門睡！地上的紙箱子一會兒就濕透了，沒有一天能睡個囫圄覺！
吃的就更彆提了，早晨我八點開門，老板八點半吃完飯才來。早晨從來不給我帶吃的！中午人家吃蓋飯，吃炸醬麵，我隻有一個或者兩個饅頭！給了一瓶醬豆腐，還動不動就罵街，嫌我吃的快，吃的多。每天下午下課，他都明裡暗裡地讓學生家長請他，喝的少了，沒準還能想起來給我帶點殘羹剩飯，喝多了就直接回家睡覺，管我是不是餓得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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