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回去,可我卻不得不回去。”聽完單開華講的故事,阮新明同學接著說道:
高中畢業以後,有人幫我介紹了一位福建姑娘,個子矮矮的,走路還有點跛。
第二年妻子生了個女兒,我們全家都很高興。
95年的時候,鄉裡安排民警到有外省女子的家庭走訪,凡是想回老家的,鄉裡安排路費。妻子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說她是被彆人拐來的,鄉裡真的給她路費回去了。
妻子有鄰居家電話,她經常和女兒聯係,但從來不讓我接聽。
女兒長大後去福建找過她,她也很愧疚;但她現在又有了兒子,團聚是不可能的了。
單開華在無錫某機械廠裡打工時,介紹我來到無錫海榮電器公司。
海榮公司位於無錫錫南開發區,是一家中外合資企業。公司主要生產電爐、煮蛋機,出口美國。公司很小,乾部員工加起來隻有四十多人。公司位於一幢大樓的四樓;四樓又將南北分成兩個區:南半區是生產區,也就是一條流水線;北半區是辦公區:經理室,財務室,生產部,技術部,銷售部一應俱全。
公司常日班,雙休。早上八點上班,下午四點半下班。中午吃飯半小時。上班時各就各位:流水線上裝配電爐或煮蛋機。一切正常。
因為公司隻提供一頓午餐,早晚飯及住宿自己解決,上班幾天後我便與張紅兵,李紅兵,王紅兵三人合租了一間房子。三個人都叫紅兵,都十八歲,也是巧合。
我剛去時分在流水線後麵包裝,後來線長把我調到最前麵放料。由於裝配工速度有快有慢,裝配的零件也不同,有的簡單有的複雜。所以放料時必須照顧慢的,做得快的自然有時間休息。
這天總經理雙手背在後麵,表情嚴肅地走進車間。他見不少人都在休息,立即叫我放快一點!我把速度稍微加快一些,比如原來三米一堆,我改成兩米六、七,一般人看不出來。總經理不知我已加快,還以為我不聽指示!他立即叫人把我換掉,同時對著我的腦袋就是一拳!
“欲速則不達!再快的話工人來不及做,隻能返工!”我被總經理打了一拳,十分氣憤地跟他爭辯。線長見狀忙叫我去包裝,讓張紅兵換我放料。張紅兵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到兩米便是一堆。流水線上立即大亂,彆說手腳慢的,手腳快的也來不及做了!“我操!”“有毛病呀!”工人們不知是總經理的指示,粗話臟話罵過不停!線長立即通知流水線關機停止運行,張紅兵暫緩放料。
總經理麵紅耳赤地鍍進辦公室。我以為他一定能夠理解我為什麼不肯放快。不料財務部曹部長向我招手,通知我立即結賬走人!總經理怪我不聽指揮跟他爭辯,而且自知理虧無顏見我。
我氣急敗壞地回到宿舍,不等三個紅兵回來,立即收拾行李回家!為了省幾塊錢車費,我沒到車站乘車,而是站在彩印廠門口等車。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等到一輛蘇州開往鹽城的汽車。我拿著幾包行李上車,眾人都很討厭!當我發現一位女孩旁邊位置空著,正準備往下坐時,女孩瞪我一眼:“向後!”我隻好再向後走,與後排一位老頭坐在一起。
坐下來後,我向女孩描了一眼,隻見她汗衫短裙,十分漂亮。女孩見我看她,又向我瞪了一眼。我忙將目光移向窗外,不敢再看。
汽車由南向北,到達江陰城區時,天已經黑了。這時又有四位青年上了汽車,其中一位大胡子坐到女孩旁邊。後麵已無空位,女孩也不好拒絕。
大胡子坐了一會兒,見女孩隻穿短裙,立即伸手去摸她的大腿!“啪!”女孩十分剛烈,一個響亮的耳光,正打在大胡子臉上!
大胡子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女孩的頭發,拚命地往玻璃上撞!女孩大呼救命,聽口氣象是如皋人。“放下!”我大喝一聲,同時躍然而起!這時同座的老頭在我腿上拍了幾下,示意我不要多事!想到她剛才不肯與我同坐,我心情複雜地坐了下來。
這時與大胡子一起上車的三個青年也一擁而上,對女孩拳打腳踢!司機急忙停車,叫他們要打架下去!四個人連推帶拉,將女孩弄下了車!當時車上四十多人,沒有一個吭聲!
過江時車廂裡想起費翔的歌聲《故鄉的雲》,想到自己前後打工十幾年,歸來卻空空的行囊,禁不住淚如雨下。
後來上無錫上蘇州經過江陰時,我常常想起那位女孩,恨自己沒有出手相救!雖然她不肯與我同坐,但是下車後若是遇害那就太可惜了!四個男人對付一個女孩,加之天又黑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2014年5月,如皋中學幾位85屆高中同學小聚,單開華同學也在,聽說我現在無業在家,單開華叫我去找環球建築公司副總吳剛,讓他給我安排一份工作。
吳剛也是高中同學,外號大嘴,喜歡吹牛!高中畢業後他便一心想當老板,包水電,包消防,包木工,包瓦工......其實他啥也不會!現在竟然當上了環球建築公司副總!
幾天後打電話給吳剛,吳剛冷冷地問我哪一位?我說我是阮新明,想找你混碗飯吃!聽說我是阮新明,吳剛大吃一驚:“阮新明不是死了嗎?你是哪個阮新明?”我說死的同學叫朱新明,我叫阮新明,我沒死。吳剛叫我快點到他公司去,他在辦公室等我。
環球建築公司總部位於市政府東首,大樓比市政府更加豪華!公司坐北朝南,東、西、南三麵建有圍牆。門衛室位於南牆正中,兩位保安身著製服,十分威嚴!
“師傳,我找下吳總!”我十分客氣地對保安說。
“不在!”保安麵無表情,不讓我進去。
怎麼會不在呢?剛才我還打過電話呢,是不是兩個吳總呀?
“我找吳剛。”我說。
保安見我直呼其名,口氣輕緩了一些:“在開會。”
剛才說不在,現在又說在開會,看來不下點猛藥不行!
“我找大嘴有事!我跟他同學!”
聽說我找大嘴,保安不敢怠慢,立即屁顛屁顛地把我領到十八層副總辦公室!
老同學見麵,自然十分親熱!我將過去打工、收廢品的經曆講了一遍;吳總也將他的奮鬥曆程回憶了一番!他從一無所有到現在擁有千萬資產,經曆自然比我曲折!
寒喧良久,最後說明來意。吳剛忙說介紹我去廣西北海,那邊正好還缺一位保管員。按規定每個工地至少兩位,相互約束。
中午與幾位老板一起吃飯,吳剛一一介紹,這是張老板,這是李總裁,這是王董事長......最後拍著我的肩膊說:“這位是我高中同學,清華大學畢業,現在東南大學曆史係教書!”
你大嘴也太能吹了吧?說我小學老師也就行了;說我大學教授,萬一人家問我曆史知識怎麼辦?
好在老板們都不關心曆史,他們隻關心工程、鈔票!酒後吳剛不能開車,讓秘書王豔送我到家!
幾天以後,自己獨自找到北海工地。聽說我是吳總介紹來的,項目經理似乎並不歡迎。
中電海灣城工地位於廣西北海市。麵朝大海環境優美,由當地開發商開發,如皋環球建築公司承建。聽說環球公司給當地開發公司老總送了三百萬現金,這才取得承建權。建築材料、工人工資也要環球公司墊付。
高層的事我們不管,人家如果不送禮那就不能承建,我也不能到工地上來!不過我做保管員必須實事求是,這是做人的原則!我找到另一位保管員許民,客客氣氣給他發煙。許民眇了一下牌子,見是南京牌,立即不屑地彆過臉去。他從袋裡掏出一包中華,抽出一支叼到嘴上。他也不問我抽不抽,剩下的仍放回袋裡。
我忙給他點煙,許民派頭十足地吐出一口煙圈,然後慢條斯理地說,“聽說是大嘴叫你來的。我不管他大嘴不大嘴,在這裡我是主管!以後我收料,你記賬!你會不會寫字?”
“會,會!我以前在深圳電子廠做過倉管,台賬、電子賬都會。”我說。
“彆說以前做過什麼什麼,我以前還當過小學老師呢!我是城市戶口,正式教師!若不是跟學生戀愛被開除,我現在可能都當校長了。吳大嘴算什麼東西?代課教師,農村戶口,典型的暴發戶,土包子,我又不怕你跟他講!在這裡少說話多做事!先把地掃掃,然後把倉庫整理一下!我到宿舍睡一會兒,沒有事不要煩我!”
許民滿臉橫肉,長相凶惡!聽說也是吳剛介紹他來的,怎麼能這樣講老板呢?我當然不會把他的話告訴吳剛。
許民以前都是記的流水賬。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上麵寫的什麼。
許民對送貨的工人特彆嚴厲,人家少一兩塊磚頭,他都要幫人家減掉。比如5000塊磚頭,他寫4998塊。石子、黃沙,他也要實測實量,13.5方他寫12.498方。看起來就象真的一樣!我想保管員就應該象他這樣鐵麵無私!如果馬馬虎虎不跟人家較量,材料天天短少怎麼得了?
按照環球建築公司規定,保管員必須兩人收料兩人簽字,我來之前都是許民和會計一起收一起簽,我來之後會計也就不再參與了。
許民讓我記賬他收料,客戶送貨他也不叫我去。送貨單上隻有他一人簽字。他叫我將送貨單入庫單上交會計前在上麵附簽一下,跟彆人就說是兩個人收的。我想他對工作認真負責,一個人收也是一樣。
後來我發現問題來了:明明一車他簽兩車,明明三車他簽四車!少一兩塊磚頭不行,少一車磚頭沒事!他幫人家多簽一車磚頭,人家自然意思意思。虛開的單子都是供貨商親自送來。送貨工多少就是多少,許民在送貨工麵前象爺爺一樣架子十足,見了供貨商就象孫子一樣點頭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