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的目光捕捉到了那艘破開硝煙與血浪、急速靠近並穩穩停靠在主平台邊緣的小型快艇,以及艇上那兩個身影。
他的視線首先落在那個暗紅長發的少女身上——繪梨衣。看到她安然無恙,源稚生緊繃的神經下意識地鬆弛了一瞬。然而,當他看清繪梨衣身後半步站著的那個男孩時,心中方才浮現的一絲絲慰籍立刻又煙消雲散。
在遭遇襲擊的夜晚,他見過男孩的力量,並且繪梨衣對這個家夥抱有一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信任。男孩離開後他也曾經試圖調查男孩的來曆但是一無所獲,後續出現的一些事情部分摸不清頭緒的離奇死亡事件)也加重了他對這個神秘男孩的懷疑。
不過,懷疑歸懷疑,現在的情況也不允許他多想什麼。他的首要責任,是確保這些從高天原這個“地獄之門”裡逃出來的、極度危險的屍守,被徹底、乾淨地消滅!一個都不能放跑!這是對整個日本、乃至全世界的責任!
其次……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海麵,下麵是那艘外殼開裂、正在艱難上浮的深潛器——迪裡雅斯特號。那裡麵,是卡塞爾學院本部派來的精英專員。是他……親手將他們當作誘餌投入了這必死的陷阱!是他將他們置於了如此險境!雖然那是為了更大的目標,為了守護更多的人,但背叛就是背叛,利用就是利用!
一股沉重的、幾乎讓他喘不過氣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海水般淹沒了他。他並不奢望得到原諒,而此刻,他能做的,就是竭儘全力,在消滅屍守的同時,將這艘即將解體的深潛器、將這幾位專員,從死亡邊緣拉回來!這或許是他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贖罪。
“c區火力全開!封鎖海麵!空中單位優先打擊集群目標!務必將它們全殲於此!一個不留!”源稚生的聲音通過通訊頻道傳遍戰場,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另外,”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所有救援單位,全力配合!目標:深潛器迪裡雅斯特號!不計代價,把人給我撈上來!”
源稚生下達完命令,目光再次投向那艘靠岸的快艇,投向那個站在繪梨衣身邊的陌生男孩。警惕和疑慮並未消失,隻是被他強行壓在了心底。他挺直了脊背,如同矗立在風暴中的孤岩,將全部心神再次投入到指揮與戰鬥中。
蛇歧八家的火力網瞬間調整,變得更加精準和致命!失去了戰意的屍守,在密集的煉金彈幕和艦炮轟擊下,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成片倒下。它們絕望的嘶吼被爆炸聲吞沒,殘肢斷臂混合著汙血染紅了海麵。這場突如其來的潰敗,似乎已成定局。
在這片混亂的戰場上,一股無形的、更加深邃的意誌,正悄無聲息地自海麵向下彌漫開來。它並非物理衝擊,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如同天憲般的命令感!
如果路依依此刻沒有因為自身血統提升而意外地暫時減弱了對情緒和意誌的感知能力,她或許能“聽”到這股意誌形成的、覆蓋整片海域的“網”!
這張意誌之網精準地捕捉著那些仍在瘋狂逃竄的屍守。它們腐爛軀殼中殘存的、源自龍族血裔的本能,在這股至高無上的意誌麵前,脆弱得如同薄冰!
“吼……呃!”一具正在奮力劃水、試圖逃離火力覆蓋區的強壯屍守,動作猛地僵住!它渾濁的眼球中,那恐懼尚未褪去,卻又被另一種更絕對的、無法抗拒的指令所覆蓋!它的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身體如同生鏽的傀儡般,極其不協調地扭轉方向!
下一秒,在周圍蛇歧八家成員驚愕的目光中,這具屍守放棄了逃竄,竟悍然撲向附近另一具正在逃命的同類!它腐爛的利爪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撕裂了同胞的後背!
這絕非個例!
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數十具原本四散奔逃的屍守,動作突兀地停滯、轉身,然後帶著一種機械般的、卻又充滿原始暴戾的姿態,瘋狂地撲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仍在試圖逃竄的其他屍守!它們互相撕咬、抓撓、撞擊,上演了一出詭異而血腥的自相殘殺!
智慧生物或許能憑借意誌力抵抗這種精神層麵的絕對命令,但這些早已死去、僅憑龍族本能驅動的亡靈傀儡,其殘存的意識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抵抗!那烙印在血脈深處的、對更高位存在的臣服本能,被這股意誌粗暴地喚醒並扭曲,強行驅使著它們將利爪揮向自己的“同類”!
“這……它們在自相殘殺?!”“怎麼回事?!”平台上和通訊頻道裡響起一片驚疑不定的呼聲。源稚生瞳孔驟縮,眼前這完全超出常理的一幕,讓他的心臟幾乎漏跳一拍!這絕非自然現象!他猛地看向那艘快艇,看向那個靜立如神隻般的陌生男孩!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是他?!這詭異的精神控製……是他做的?!
就在這詭異而混亂的自相殘殺爆發的同時——
站在快艇前方的繪梨衣,那雙空靈清澈的眸子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她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又或者是對那彌漫開來的無形意誌做出了本能的回應。她沒有去看路明非,也沒有去看那些自相殘殺的屍守,隻是安靜地、用那雙白皙纖細得仿佛不染塵埃的手,緩緩抽出了斜倚在身邊的那柄櫻紅色長刀。
“鏘——!”長刀出鞘的聲音清越悠長,如同冰泉滴落寒潭,竟奇異地穿透了戰場的喧囂,清晰地傳入附近每個人的耳中!
隨著刀鋒完全顯露,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連靈魂都能凍結的凜冽寒意,無聲無息地以繪梨衣為中心擴散開來!周遭空氣中的水分瞬間凝結成細碎的冰晶,飄散飛舞。她腳下的海麵,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一層薄薄的、轉瞬即逝的霜華!
她雙手持刀,立於身前,刀尖斜指海麵。那空靈的目光,此刻仿佛穿透了翻騰的血浪與硝煙,平靜地投向了更深邃的海底,投向了那扇被強行打開、釋放出無儘災厄的“門”——高天原!一股肅殺而純淨的毀滅意誌,正在她嬌小的身軀內悄然凝聚。她,已然做好了隨時揮下審判之刃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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