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隻為繪梨衣設計的小型快艇,現在有了五個濕漉漉的、穿著作戰服或厚重裝備的人。
空間瞬間變得極其擁擠。艇尾的引擎位置被占據,中間狹長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愷撒不得不曲著腿,後背幾乎貼在了冰冷的船舷上,昂貴的定製襯衫緊貼著濕透的作戰服,狼狽不堪。楚子航則努力收縮著自己的存在感,緊挨著愷撒,膝蓋幾乎頂到了對麵繪梨衣的和服下擺。路依依被夾在楚子航和船頭方向的路明非之間,蜷縮著身體,大氣都不敢喘。
而路明非和繪梨衣,則占據了船頭相對“寬敞”的一點點位置。路明非站在繪梨衣身側,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像。繪梨衣似乎對擁擠毫不在意,她隻是微微側了側身,給路明非讓出了一點空間,然後依舊安靜地看著前方翻湧的海浪,仿佛身邊擠成沙丁魚罐頭的三人不存在。
小艇因為超載,吃水線明顯下沉了不少,看著遠處不斷翻湧的巨大海浪,都讓人擔心它下一秒就會解體或傾覆。但這一小片海域卻連稍大一點的海浪都沒有,小艇平穩地在海上行駛。
“回岸上吧。”路明非的聲音響起。
隨著船頭指向海岸,艇身周圍那原本就異常平靜的小片海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徹底“撫平”了。遠處那些足以掀翻巨輪的山巒般海浪,在靠近這片區域時,竟如同撞上了一堵透明的歎息之壁,無聲無息地崩解、消融,化作柔和的水流,溫順地從艇身兩側滑過。小艇如同行駛在水晶湖麵上,速度快得驚人,卻穩得令人心悸,吃水線甚至詭異地回升了一點。
“……”愷撒的藍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他能感覺到身下冰冷船舷的觸感,能感受到引擎傳遞來的震動,但這一切感官都在與眼前這超越物理法則的景象激烈衝突。
到了岸邊,眼見幾人都平安上岸,路明非邁開腳步就要離開。
“哥哥!”
一個微顫卻異常清晰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死寂。一隻冰涼、帶著海水鹹腥和輕微顫抖的手,猛地抓住了路明非的手腕。
路明非的腳步頓住了,他緩緩地側過頭,那雙凝固的黃金瞳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阻攔者身上——是路依依。她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濕透的作戰服緊貼著單薄的身軀,顯得格外脆弱。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執拗,死死盯著路明非的眼睛。
“哥哥,”路依依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目光掃過那艘小艇,最後牢牢釘在路明非臉上,“剛才…那是什麼?你…又是誰?”
對上路依依那雙充滿了困惑、恐懼和強烈求證欲的眼睛,路明非平靜地說:“依依,你已經長大了。”
“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次,她的目光更加銳利,更加不容回避。她不是在尋求安慰,她是在索要答案,向麵前的這個存在索要一個解釋。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用那毫無起伏的語調緩緩開口:“我……不清楚。”他似乎在斟酌用詞,“即使吸收了不少龍類的血液……重新孕育了身軀……狀態依然不穩定。”
“重新孕育身軀?”路依依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想起了另一個家夥,最近的見麵中她就懷疑過他是不是長高了,現在想來……
“至於路鳴澤……”路明非準確地吐出了這個名字,“他也完成了軀體的重新孕育,他的狀態很好。”
“吸收龍類血液……重新孕育身軀……狀態不穩定……”愷撒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這幾個冰冷刺骨的字眼。每一個詞都像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一個他最不願麵對,卻又不得不立刻做出判斷的可能性——路明非或者說那個東西)的狀態,極其符合某種未完全覺醒、或者說形態尚不穩定的高危龍類!那種對環境的絕對掌控,那種漠視生命的非人感,那種冰冷而強大的力量……都指向了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
作為加圖索家的繼承人,卡塞爾學院的精英,屠龍是刻入他骨髓的本能與責任。麵對一個疑似高危龍類的存在,尤其是一個剛剛展示了匪夷所思力量的“目標”,他此刻最“正確”的選擇,應該是立刻召集力量,不惜一切代價進行控製甚至……抹殺!
然而,他的身體沒有動,在見識過了路明非和他身邊那個女孩的力量後,他就知道一旦動手自己絕對是被秒殺的存在。而看路依依現在的狀態也不會和對方發生衝突,而且要命令這個女孩和她稱為哥哥的家夥動手,老實說,愷撒做不到。內心所有的砝碼都沉重地壓向了“不作為”的一端。這絕非怯懦,而是基於殘酷現實的、最理性的判斷。
“依依,你應該去追尋自己的命運。”路明非抬起了另一隻手,輕輕地放在了路依依濕漉漉的頭頂。“不要再糾結我的情況。”
“以你現在的本事,想要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還是很容易的。”
路依依咬住了下唇,用力挺直了脊背,哪怕身體深處還在微微顫抖。她沒有甩開路明非的手,反而抬起濕漉漉的臉,倔強地迎上那雙毫無感情的黃金瞳。海水從她的發梢流下,劃過臉頰,但她硬生生將喉頭的哽咽壓了下去,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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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帶著濃濃諷刺的笑容,“路明非,你告訴我,什麼是我的幸福?”她的目光銳利,像要刺穿他非人的外殼,“我除了你,哪裡還有家人?你讓我去哪?去找個男人嫁了?這就是你給我的‘幸福’出路?”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不服輸的倔強和被深深刺傷的痛楚,卻沒有失控的哭喊。她死死地盯著他,仿佛要用眼神證明自己不會輕易被打倒。
站在路明非身後陰影裡的繪梨衣,那雙一直平靜無波的紅寶石眼眸,似乎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目光落在路依依那強撐著挺直的脊背和臉上混合著水痕的倔強表情上。繪梨衣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依舊歸於無聲的沉寂。
路明非靜靜地看著故作堅強的路依依,那雙黃金瞳深邃平靜,仿佛能穿透她強撐的外殼。他沉默了幾秒,語調流暢卻毫無溫度地說:“你在傷心。”
“我沒有!”路依依幾乎是立刻反駁,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戳穿的羞惱。她猛地彆開臉,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眼中瞬間湧上的、更洶湧的水光她固執地認為那隻是海水)。她恨透了路明非現在這種語調!平靜得像一尊無情的神像,像在宣讀一份與她無關的評估報告!這該死的平靜,比任何憤怒都更傷人,因為它徹底否定了她此刻拚命壓抑的所有情緒!她的哥哥絕不會用這種洞悉一切卻又毫不在意的語氣!
“我能看見。”隨著話音落下,路明非收回放在路依依頭頂的手。
一種奇異的、仿佛開關被撥動的感覺,毫無征兆地在路依依的意識中,湧現周圍的“聲音”瞬間變得嘈雜而清晰——不是物理的聲音,而是情緒的洪流。
身後左側,愷撒·加圖索的方向,傳來如同實質般的、高度緊繃的警惕與忌憚,像一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其中還混雜著強烈的不解和深沉的憂慮,如同冰冷的鉛塊。右側,楚子航的位置,最初是極其強烈的、帶著暖意的慰藉和一種緊繃後的驟然放鬆。然而,這強烈的正麵情緒幾乎在出現的瞬間,就被一股更龐大、更沉重的冰冷現實感急速凍結、覆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重如鉛的憂慮。更遠處,碼頭燈火闌珊處,傳來極為模糊的、屬於普通人的喧囂——焦慮、疲憊、興奮、麻木……如同背景噪音般混雜在一起。
然而,當她下意識地、幾乎是驚恐地將這份突然湧現的“感知力”投向近在咫尺的路明非時,隻能感受到一片空白。
那裡沒有愷撒的警惕憂慮,沒有楚子航那冰火交織的情緒風暴,甚至沒有普通人的任何一絲情緒漣漪。路明非站在那裡,卻像一塊被海浪衝刷了億萬年的礁石,像一株沉默的枯樹,像防波堤冰冷堅硬的混凝土本身——他完美地、毫無縫隙地融入了周圍的環境背景之中。他不是情緒的源頭,他隻是一個空洞,一個對情緒毫無回應的“存在”。
“你……你的情緒呢?”路依依聲音因為極度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而微微發顫,“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你的情緒?”
“情緒?我已經失去了。”
“失去了?”路依依下意識地重複,聲音乾澀。她無法理解這個詞語用在這個語境下的含義。
“是的。”路明非的聲音依舊平穩,“我的喜怒哀樂……那些屬於‘路明非’的、會波動的東西……已經沒有了。”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路依依,落在虛無的某處,“雖然……我還能模仿他過去的語氣、動作、表情……裝出和大家相處的樣子……”
他頓了頓,黃金瞳的焦距重新回到路依依臉上,帶著一種徹底的漠然:“但……那沒有意義。”
就在這時,一直靜靜站在路明非身後陰影裡的繪梨衣,突然動了。她無聲地向前邁了一小步,伸出纖細白皙的手,輕輕地、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握住了路明非垂在身側的手。繪梨衣仰起臉,那雙純淨如紅寶石的眼眸裡,此刻清晰地映滿了擔憂和困惑。她沒有說話,但那緊握的手和眼神,已經傳遞出千言萬語——她直到此刻,才真正從路明非口中確認了他這種徹底“非人”的狀態。
路明非任由繪梨衣握著自己的手,目光重新轉向路依依,繼續用那毫無起伏的語調解釋道:“我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但我能感受……外部的情緒。”
“就像一麵鏡子,彆人對我好,我能感知到那份‘好’……這具身體也可以……反射出相應的‘好’。如果誰懷揣惡意,這具身體,也可以……滅殺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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