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誌雄剛推開那扇沉重的“靜心閣”木門走出來,冰冷的空氣夾雜著未散的線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撲麵而來。他推了下鼻梁上那副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仿佛剛剛卸下千斤重擔,但那份沉甸甸的數據和風魔大人熾烈的怒火仍壓在心頭。
恰在這時,走廊另一端傳來沉實有力、卻隱隱透著一絲滯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宮本誌雄抬眼望去,隻見龍馬弦一郎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轉角。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幾乎不帶一絲褶皺的深色立領製服,如同鋼鐵鑄就的雕像,但眉宇間那份深鎖的凝重,卻比製服上的棱角更顯冷硬。
他手裡緊握著一份薄薄的文件,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那不是幾張輕飄飄的紙,而是承載著無數犧牲者名字的千鈞重擔。兩人目光在空曠、光線略顯昏沉的走廊中央無聲地交彙,空氣似乎又沉凝了幾分,連腳步聲都暫時消失了。
“龍馬家主。”宮本誌雄微微頷首,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隻有一絲公事公辦的疏離感。
“宮本家主。”龍馬弦一郎停下腳步,聲音低沉如悶雷,“我正要向大家長彙報行動收尾的最終情況,以及……裝備和人員的損耗清單。”他的目光掃過宮本誌雄略顯蒼白的臉,“裡麵……氣氛如何?”
宮本誌雄的視線精準地掠過對方緊握文件、指節發白的手,那力度無聲地訴說著清單的分量。他鏡片後的目光閃了閃,語氣依舊平穩:“剛結束彙報,大家長、風魔大人、櫻井夫人都在裡麵等你。風魔大人……”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情緒很高昂。”
龍馬弦一郎濃密的眉毛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顯然明白了宮本誌雄的未儘之言——風魔小太郎正處於那種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繼續下去的強硬狀態。他沉聲道:“明白了。”隨即邁開沉重的步伐,準備推開那扇象征著家族核心決策的沉重木門。
就在龍馬弦一郎的手即將觸及門環的瞬間,一個略顯低沉、帶著歲月磨礪出的沙啞與一種獨特韻律的聲音從宮本誌雄身後傳來:
“高昂的情緒,未必能看清腳下的深淵啊,弦一郎。”
兩人同時回頭。
隻見犬山賀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了宮本誌雄身後不遠處。這位蛇岐八家中的另一位元老,風魔小太郎的同輩人,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和服,身姿依舊挺拔如鬆,但麵容上歲月的刻痕更深,眼神銳利卻沉澱著一種與風魔截然不同的、近乎鷹隼般的冷靜與洞察。他沒有風魔那種烈火般的憤怒,周身散發著一種經曆過無數風雨後的沉靜與……謹慎。
他緩步上前,目光先是落在龍馬弦一郎緊握的文件上,又移向他剛毅卻難掩疲憊的臉,最後才看向宮本誌雄。
“誌雄的分析,一如既往的清晰、冰冷,像手術刀。”犬山賀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走廊的寂靜,帶著一種長輩對出色後輩的淡淡讚許,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憂慮,“數據不會騙人,它告訴我們,這場‘刮骨療毒’的手術刀,已經切得太深,快要碰到骨頭了。”他特意用了風魔小太郎剛才在會議室裡的比喻,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批判。
犬山賀的目光轉向那扇緊閉的“靜心閣”木門,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材,看到裡麵那張染血的名單和風魔小太郎因激動而漲紅的臉。
“風魔兄太急切了。”他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裡包含著複雜的情感——有對老友的敬重,也有對其過於激進的擔憂,“‘鬼’是毒瘤,沒錯。拔除它,也沒錯。但拔除的方式……若是不計代價,不顧後果,隻怕毒瘤未除,我們自身……就要先流乾血了。”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無比銳利,掃過龍馬弦一郎和宮本誌雄,“這次行動,我們付出的代價,真的隻是為了‘拔除毒瘤’本身嗎?還是說……已經摻雜了彆的東西?比如,某些人想要畢其功於一役的急躁?或者,為了向某個方向證明些什麼?”
他沒有明說“某個方向”是誰,但在場的兩人都心知肚明——那是指揮中心坐鎮的大家長橘政宗。
“戰爭才剛剛開始,弦一郎,誌雄。”犬山賀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老輩人特有的洞見和警告,“真正的風暴,恐怕還在後麵。我們……需要更冷靜的頭腦,而不是被熱血和仇恨衝昏的決斷。否則,”他再次看向那扇門,眼神深邃,“隻怕我們最終拔掉的,未必是毒瘤,而是……我們蛇岐八家自己的根。”
說完,犬山賀不再多言,隻是對龍馬弦一郎微微頷首,示意他可以進去了。然後他轉向宮本誌雄,輕輕拍了拍年輕少主的肩膀,那動作帶著一種無聲的、沉重的托付意味,隨即轉身,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走廊另一端的陰影之中,如同他出現時一樣。
走廊裡,隻剩下宮本誌雄和龍馬弦一郎,以及犬山賀留下的、如同冰水般澆在心頭的話語。龍馬弦一郎緊握文件的手,指節似乎更加蒼白了。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宮本誌雄,終於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帶著那份沉甸甸的“代價清單”,步入了彌漫著哀傷、怒火與破釜沉舟決意的“靜心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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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挺拔的身影步入室內,目光掃過端坐的眾人:大家長橘政宗靠在高背椅上,麵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隻有那雙眼睛在宮本家特製藥物支撐下,燃燒著一種不自然的、近乎執拗的光芒;風魔小太郎坐在下首,須發戟張,胸膛起伏,顯然剛才的爭論餘波未平,他看向龍馬的目光帶著催促和毫不掩飾的急切;櫻井七海端坐一旁,妝容精致,眼神卻深潭般平靜,看不出波瀾;而宮本誌雄則已回到自己的位置,垂目看著麵前的桌麵,仿佛要將那光潔的漆麵看穿。
龍馬弦一郎站定,將那份承載著沉重代價的文件雙手呈上,放在橘政宗麵前的矮幾上。他的聲音低沉、穩定,帶著軍人彙報戰況的刻板,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艱難擠出的鐵塊:
“龍馬家,大阪外圍清理及據點拔除作戰,任務完成。”他停頓了一瞬,喉結滾動,“這是詳細的作戰報告,還請大家長過目。”
橘政宗看過龍馬弦一郎遞過來的報告後,交給在場的各個家主輪流傳閱,室內落針可聞,連風魔小太郎粗重的呼吸都似乎停滯了一瞬。報告最後傳回到龍馬弦一郎麵前,他低頭看著那份文件,仿佛能透過紙張看到那些年輕的麵孔“這些成員…確認殉職。其中…龍馬明、鬆田健太,屍骨無存,現場隻回收了…部分染血的家族徽記和斷裂的佩刀。”
他報出的每一個名字都像一記重錘敲在寂靜的空氣裡,那些都是龍馬家耗費無數心血培養的、精通現代武器與戰術的精英,是家族武力的中堅脊梁。如今,這根脊梁被硬生生折斷了幾截。
“此外,‘響尾蛇’機動支援小隊損失過半,重裝備損毀三成。”他結束了彙報,聲音裡那刻意維持的平穩終於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沙啞。
短暫的死寂被橘政宗一聲輕微的咳嗽打破。他坐直了身體,那動作帶著一絲病態的虛弱,但隨即被他強行壓下的意誌所掩蓋。他猛地抓起了放在一旁、象征指揮權的一根硬木手杖。
“咳…咳…”他又咳了兩聲,麵色泛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是藥物在強行激發他衰敗的精力。他抬起手杖,那尖端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篤”地一聲重重敲擊在矮幾上鋪開的那張巨大的關西地圖上——落點,正是大阪的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