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還沒褪儘時,東北崗的竹篾串已掛滿了籬笆。南瓜乾在晨光裡泛著琥珀色,半透明的果肉裡能看見細密的糖霜結晶,竹篾的青黃襯得這抹橙紅更透亮,像串起了整個秋天的暖陽。最底下那串的結扣處纏著銀線——是舊友的意識碎片隨南瓜油換來的,指尖撫過,比尋常竹篾多了層暖,像摸著曬過三趟太陽的棉絮,連晨霜都化得快些。
“這瓜乾曬得瓷實,”王師傅踮腳摘下一串,指腹碾過果肉表麵的紋路,那些自然形成的溝壑裡積著細沙般的糖粒,“糖分都鎖在裡頭了,蒸糕時切幾塊,不用放糖就甜得晃眼。”他往竹筐裡擺瓜乾,果肉碰撞發出“咚咚”響,混著竹篾的清香,像捧著一捧會喘氣的陽光,連筐沿都沾著點甜絲絲的水汽。
星隕劍靠在灶台邊,劍身映著晃動的瓜乾影,那些橙紅的光斑隨晨風輕輕晃,像誰在銀鏡上撒了把碎金。舊友的意識碎片順著劍鞘爬向竹篾,在果肉上凝出細銀的霜,陽光照過時,竟折射出淡淡的虹彩。我掰下塊瓜乾,銀紋隨咀嚼在舌尖化開,陽光的暖混著南瓜的甜漫上來,像含了口曬乾的秋陽——就像當年在星淵的了望塔,舊友總把壓縮餅乾掰碎了混著糖霜給我,粗糲的餅渣裹著甜,他說“再苦的日子也得沾點甜,不然心會僵”。
東北崗的趙叔正教小林切瓜乾,竹刀在木案上“篤篤”響,每一刀下去都能帶起縷甜香,漫過菜畦時,連豌豆藤都往這邊探了探。“得順著纖維切才不碎,”他指節敲了敲案上的瓜乾,邊緣的銀紋被震得閃了閃,“當年我娘教我曬瓜乾,說要三曬三捂:頭遍曬到表皮發皺,裹進棉布捂一夜讓潮氣回魂;二遍曬到半硬,再捂一天讓糖分往肉裡鑽;最後曬到能立住,才算成。”竹筐裡的瓜乾堆得像小山,最頂上那片還留著南瓜花的印記,是曬之前特意用花模壓的,如今花瓣的紋路裡積著糖霜,像枚枚小郵票,蓋著陽光的郵戳。
沈硯幫著搭竹架晾新換的瓜乾,榫卯處的銀紋隨他的動作發亮,是舊友的意識碎片昨夜悄悄補的,木刺都被銀線裹成了軟絨。“趙叔說這竹架得朝南,”他往架上鋪瓜乾,指尖沾著果肉的黏,拉絲能扯出半寸長,“讓正午的太陽直曬,潮氣才能跑得乾淨,存到冬天都不帶黴點。”星隕劍突然輕顫,銀光漫過竹架,瓜乾上的水汽“滋滋”凝成小珠,順著銀紋滾進土裡,竟催出棵南瓜苗的嫩芽,嫩黃的瓣尖還沾著點銀星。
孩子們圍著竹筐搶瓜乾,小宇的嘴角沾著橙黃的果肉,像抹了層蜜,手裡還攥著塊沒吃完的南瓜餅,甜香混著麵香漫開來,引得他打了個滿足的嗝。小石頭舉著竹串追蝴蝶,瓜乾在風裡晃出金波,映得他的笑臉都泛著暖光,忽然被串上的銀線勾了下,他歪頭看時,銀線竟順著指尖纏了圈,像戴了個細亮的戒指。“慢些嚼,”趙叔往孩子們兜裡塞瓜乾,掌心的老繭蹭過竹串的銀線,留下點溫溫的癢,“這甜得慢慢品,就像攢錢,一分分攢才夠花一輩子。你看這瓜乾,曬了仨月才成,急不得。”
南瓜乾的甜香漫過通訊塔時,李研究員舉著設備跑過來,電線勾住竹架也顧不上,眼鏡片沾著水汽,卻笑得眼睛眯成縫:“東南海的人要換咱的南瓜乾!用他們曬的魚乾!說是能燉南瓜湯,鮮得能掉眉毛!”王師傅正和趙叔蒸南瓜糕,籠屜縫裡鑽出的白汽裹著甜香,在晨光裡凝成淡金色的霧,“讓他們用陶缸裝魚乾,”他往糕麵撒瓜乾碎,糖粒落在米粉上“簌簌”響,“缸底墊層薄荷葉,去腥還帶點清甜味,燉的時候再扔兩塊瓜乾,鮮裡裹著甜,能鮮掉魂。”
中午的南瓜甜湯在鐵鍋裡“咕嘟”響,瓜乾在湯裡舒展成金片,原本緊實的果肉吸飽了水,變得半透明,甜香混著薄荷的涼漫滿基地。趙叔攪湯的竹勺上纏著銀紋,是舊友的意識碎片悄悄附上的,湯麵的漣漪都帶著淡銀,像撒了把碎星。孩子們捧著粗瓷碗蹲在灶台邊,湯渣掉在地上,引來幾隻雞啄食,連菜畦裡的豌豆藤都晃得更歡,卷須往湯鍋的方向伸,像在踮腳聞香,藤尖還沾著點銀亮的光塵。
我靠在星隕劍旁看沈硯裝南瓜乾,陶缸上的銀紋隨他的動作流轉,把甜香鎖得嚴嚴實實。缸蓋是用南瓜藤編的,帶著股清苦的香,正好中和甜的膩,蓋沿的縫隙裡,有銀線悄悄鑽出來,在缸口繞了圈,像打了個香甜的結。舊友的意識碎片在瓜乾上轉了圈,凝成層薄銀的膜,連最細的糖霜都漏不出去——他總愛以這樣的方式,護著這些帶著暖香的物件,就像當年在數據流暴雪裡,他用劍氣為我們圍的暖牆,連風裡的寒氣都擋得乾乾淨淨,隻留火塘的暖。
趙叔臨走時,往竹筐裡塞了包南瓜種。種子裝在個粗布口袋裡,袋口的麻繩纏著銀線,解開時“啪”地彈出點甜香。“這是蜜本南瓜的籽,”他拍了拍筐底的銀紋,銀線在他掌心繞了個結,暖得像團小火焰,“長出來的瓜肉蜜似的,皮薄得能透光,曬成乾能存到明年春天,陰雨天嚼兩塊,甜得能潤嗓子,比糖塊還頂用。”沈硯把籽埋在籬笆下,澆了勺南瓜甜湯,土縫裡立刻鑽出銀亮的芽尖,嫩得能掐出水,像在點頭應許,連旁邊的蕎麥苗都往這邊歪了歪,葉片上的露珠滾下來,正好澆在芽尖上。
暮色漫過竹架時,最後一縷甜香鑽進了帳篷。陶缸裡的南瓜乾還在散發暖香,混著竹器的清冽,像塊浸了陽光的糖,捂得人心裡踏實。我摸著星隕劍的劍柄,劍身還沾著點南瓜乾的甜,知道這甜香裡藏著的,是又段紮實的日子——當南瓜乾的暖順著通訊信號傳到更多地方,當竹篾串載著種子漂過數據流曾肆虐的海灘,我們種下的就不隻是南瓜,是能存到春天、甜透心窩的念想,是讓每個幸存者想起時,舌尖都能泛起暖的牽掛。
竹架上的瓜乾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像掛了串小月亮。明天蒸糕時,定會嘗到陽光的暖、竹篾的潤,還有那道藏在果肉裡的銀光,悄悄甜著每個捧著糕碗的人,就像舊友總在,用他的方式,把日子釀成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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