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機艙門打開的瞬間,濕熱的風裹挾著異國的草木氣息湧進來。我扶著舷梯扶手往下走時,膝蓋還在發軟——不是因為顛簸,而是羅川在起飛前塞進我口袋裡的那枚鑽戒,此刻正硌著大腿內側的皮膚。
"小雅姐!"魯婭的尖叫聲刺破機場的嘈雜。這個總把職業套裝穿得像戰袍的姑娘,此刻正踩著十厘米高跟鞋在接機人群裡橫衝直撞,發間彆著的芯片造型胸針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她身後跟著公司助理和小周,三人手裡舉著的接機牌被風吹得嘩啦作響,上麵"歡迎林雅博士"的字樣被雨水暈開了邊角。
魯婭衝過來時,我聞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柑橘調香水——那是我們實驗室特有的味道,混合著電路板焊接後的焦香。她整個人掛在我身上,眼淚把我肩頭的西裝布料浸出深色痕跡。"你們要是出事,展銷會的量子芯片項目就黃了!"她抽噎著說,手指卻死死攥住我背後的衣料,像是要把三年前那個雪夜也一並抓住。
三年前,也是這樣的接機口。魯婭抱著被摔壞的實驗數據硬盤,在零下二十度的寒風裡哭成淚人。那時我們剛從洋航失事現場回來,機翼殘骸上的編號還刻在我視網膜上——那架深夜墜毀的飛機載著六位夏國頂尖科學家,其中包括魯婭的未婚夫。
"彆碰她!"羅川突然低喝。我轉頭看見小周正想拍魯婭的背安慰,卻被羅川淩厲的眼神盯在原地。這個總在實驗室擺弄顯微鏡的男人,此刻像隻護崽的母獸,他右手提著的行李箱輪子還在地麵劃出焦痕,那是剛才緊急製動時留下的。
助理舉著的雨傘突然傾斜,水珠順著傘骨滴在我後頸。我縮了縮脖子,發現羅川的左手始終虛護在我腰後——這個姿勢從飛機顛簸開始就沒變過,哪怕現在我們已經站在平穩的地麵。
"羅老師當時怕嗎?"小周的聲音帶著南方口音的顫音。這個剛畢業的博士生舉著兩箱行李,右手食指還纏著繃帶——那是上周在實驗室被示波器夾傷的。
羅川的臉色在陽光下泛著不自然的蒼白,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七年前在舊金山,我坐的飛機液壓係統故障,緊急迫降時撞斷了三根肋骨。"他伸手調整眼鏡,鏡腿處的膠布是魯婭昨天幫他貼的,"那時候我沒怕,因為知道就算死了也有科研成果留下。"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幾個先出機場的乘客正在描述飛機上的情景,一個戴毛線帽的老太太突然跪倒在地,她懷裡抱著的接機牌上寫著"歡迎王教授",牌麵被淚水泡得起了毛邊。魯婭的身體開始發抖,她脖頸後的芯片紋身隨著呼吸起伏,那是她未婚夫最後留給她的生日禮物。
"可這次..."羅川的指尖擦過我手背,那裡還留著飛機上被安全帶勒出的紅印,"這次有小雅在,我聽見自己骨頭在響。"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輕得像實驗室裡離心機的嗡鳴,"我怕得不是死,是怕她一個人留在風暴裡。
助理突然清了清嗓子:"車在b3區,展銷會那邊..."他的話被魯婭的哭聲打斷。這個向來以理性著稱的姑娘,此刻正把臉埋在我風衣下擺,嗚咽聲混著機場廣播的英語提示,像壞掉的收音機。
我摸到她後頸的芯片紋身,凸起的紋路硌著掌心。三年前那個雪夜,救援隊在失事現場找到這塊芯片時,它還在持續發送著未完成的實驗數據。魯婭把芯片紋在身上那天,實驗室的氬弧焊機突然爆出火花,燒焦了她一縷頭發。
"彆哭。"我扯下風衣上的量子芯片胸針,彆在她顫抖的肩頭,"你看,連它都來接我們了。"胸針上的藍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像極了飛機顛簸時舷窗外的閃電。
小周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手裡的行李箱發出嘩啦一聲。羅川的眉頭立刻皺起來,我搶在他開口前說:"小周去把車開過來,助理去通知展銷會我們晚半小時到。"兩人領命離開時,我注意到助理的公文包拉鏈沒拉好,露出半截寫著"洋航事故調查報告"的文件。
"他們說這次顛簸和洋航那次很像。"魯婭突然抬頭,眼睛紅得像實驗室的激光器。她手指死死攥住胸前的芯片胸針,金屬邊緣在皮膚上壓出紅印。
羅川的鏡片蒙上白霧,他摘下眼鏡擦拭時,我看見他左眼下方的淚痣在微微顫動。七年前在舊金山醫院醒來時,護士說這個淚痣是他"死裡逃生的標記"。此刻它卻像顆未引爆的炸彈,隨著他吞咽的動作上下起伏。
"不一樣。"我抓住魯婭的手,她的指甲已經掐進我掌心,"那次是機械故障,這次是天氣。"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三年前洋航的最終報告裡,天氣因素隻占了37。
機場的自動門突然打開,帶著雨腥氣的風卷進來。魯婭打了個寒顫,她風衣口袋裡掉出張照片,是她在失事現場抱著未婚夫的遺物。照片背麵用防水筆寫著:"等量子芯片成功那天,我在彩虹儘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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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來了。"羅川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轉頭看見他站在黑色轎車旁,手裡舉著的傘完全傾向我這邊。雨水順著傘骨流成串,在他腳邊積成小小的水窪,倒映出他緊抿的嘴唇。
魯婭突然站起來,她高跟鞋在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我要去展銷會現場再檢查一遍設備。"這個平時最討厭重複工作的姑娘,此刻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發間的芯片胸針隨著動作一閃一閃。
我望著她單薄的背影消失在自動門裡,突然想起飛機顛簸時羅川數秒的聲音。那時他的手指扣在我掌心,像實驗室裡固定樣本的夾具,溫度透過皮膚傳到骨髓。
"其實..."羅川突然開口,雨傘被風吹得歪向一邊。我伸手幫他扶正時,摸到他手背上的青筋在跳動,像微型芯片上的電路紋路。
他深吸一口氣:"七年前在舊金山,我昏迷前最後看到的畫麵,是舷窗外地球的弧線。"他的拇指擦過我眼角的濕潤,"這次在顛簸中,我看到的全是你的眼睛。"
轎車的後視鏡裡,魯婭正站在展銷會海報前發呆。海報上的量子芯片圖案在雨中模糊成一片,像極了三年前雪夜裡救援隊手電筒的光暈。
當羅川的手覆上我放在膝頭的手時,我聞到他袖口殘留的薄荷糖味道——那是飛機上沒來得及送出的求婚道具。後視鏡裡,小周正在和助理爭論什麼,雨刷器在他們麵前劃出扇形的弧線。
"展銷會..."我剛開口,羅川就用食指按住我的嘴唇。他的指尖有股奇怪的甜味,是巧克力融化的殘渣,還是實驗室裡某種化學試劑?
"讓他們等。"他說得斬釘截鐵,"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突然湊近,溫熱的氣息噴在我耳垂上,"把求婚戒指從你口袋裡拿出來。"
我愣了兩秒,突然笑出聲。笑聲驚飛了窗外停著的鴿子,它們撲棱著翅膀掠過雨幕,翅膀拍打的聲音像極了飛機顛簸時眾人的心跳。
"原來你早就發現了。"我摸出那枚鑽戒,戒托內側刻著的"y&c"在車內燈光下泛著柔光。羅川突然握住我的手,把戒指緩緩套上無名指,動作輕柔得像在處理實驗樣本。
"七年前在舊金山,"他輕聲說,"我以為自己會帶著未完成的論文死去。"他的拇指摩挲著我手背上的紅印,"現在我才知道,最珍貴的樣本在這裡。"
車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透雲層,在機場跑道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遠處展銷會的巨型海報上,量子芯片的圖案正在發光,像一顆墜入人間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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