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廣福聞言,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姚大的肩膀:
“問得好!當然能!而且正合適!燒金屬燒磚都行,燒木炭更是小菜一碟!”
他轉向所有人,有的人沒有接觸過窯洞,聽得一知半解的,他隻能用最直白的話解釋道:
“咱們看這些窯,像個悶罐子對不對?頂是圓的,門小,還有煙囪。這模樣,天生就是用來悶燒木炭的好家夥!為啥?因為它密封性好,裡麵容易形成咱們燒炭最需要的‘缺氧’環境。”
“改造起來也簡單得很:先把裡麵以前的礦渣子清乾淨,在窯底鋪一層乾沙子或者碎磚頭,隔開地麵的濕氣,然後在窯門下麵或者原來鼓風的地方,開個小點的進風口,最後把頂上的煙道疏通一下,插節竹筒當煙囪。就這麼簡單,快的話半天就能改好一口窯,連新磚都不用砌!”
姚大好奇的問:“那要怎麼燒?”
“具體怎麼燒?得把砍來的木柴順著立起來塞滿窯,頂上蓋點茅草再糊層泥封頂。從下麵進風口點火,看著煙囪冒煙,一開始是黑煙,後來變白煙,最後變成淡淡的青煙,有經驗的老師傅一看煙色就知道裡麵燒到啥程度了。等冒青煙了,立馬把進風口和煙囪都堵死,讓它自己再悶燒兩三天。等窯裡溫度涼下來,打開一看,嘿!保準是一窯上好黑亮的多孔木炭!”
謝廣福說得起勁,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繼續科普:“咱們村濕地那邊,蘆葦、雜木多的是,弄過來,曬乾了就是好材料,再不濟,青屏山上多的是木頭,姚大姚二你們有經驗,正好帶著大家乾。這木炭可是好東西,咱們自己煉鐵、燒磚、冬天取暖都能用上!有多餘的,還能拉到京城那邊去賣錢!我聽說那邊的木炭價錢,比柴火貴好幾倍呢!”
謝廣福這一番深入淺出的講解,把複雜的工藝原理說得明明白白,仿佛一幅清晰的工藝圖在眾人眼前展開。
姚大姚二聽得連連點頭,興奮得臉都紅了,仿佛已經看到了窯火熊熊、木炭成堆的景象。
其他漢子們也聽得熱血沸騰,原本看似無用的破窯,在謝廣福嘴裡竟然變成了能生金蛋的母雞!
“清渣、墊砂、加風孔”,簡單的三步走,燒製幾天之後就能產出第一批木炭,小窯家用,大窯甚至可以嘗試量產。
這些古老的銅窯,在謝廣福的規劃下,必須要實現“煉鐵、燒磚、燒炭、悶石灰”的循環利用,為零起步的桃源村注入最急需的工業血液。
謝鐵匠在一旁聽完全程,更是激動得恨不得立刻動手,他已經看到無數的農具、鐵鍋在向他招手了。
姚大和姚二也聽得兩眼放光,謝廣福的描述不僅清晰,而且仿佛親手操作過一般,連煙色變化都說得一清二楚。
他們原本那點自己摸索燒炭的經驗,在謝廣福這套完整成熟的流程麵前,顯得格外粗淺。
姚大搓著手,既興奮又有些不確定地問:
“廣福哥,您說得太對了!這悶窯的關鍵就是看煙色和封窯的時機!俺們以前就憑感覺,時好時壞。您說這黑煙轉白煙再轉青煙,大概得燒多久?俺們心裡好有個數。”
謝廣福讚許地點點頭:“問得好!這不能全憑死記時間,得看柴火的乾濕、粗細和窯的大小。一般來說,像這種小饅頭窯,柴火要是乾透,大火燒起來後,大概一到兩個時辰煙色就會開始變淡轉白,再燒半個到一個時辰,看到煙囪口冒出那種淡淡的、有點透明的青煙,就是時候了!大窯時間要更長些。最關鍵是多看多試,經驗就出來了。”
姚二緊接著問:“廣福哥,那窯底墊乾沙隔濕,俺們以前沒想到這層!要是墊的沙子不小心帶了點潮氣,會不會影響出炭?”
“會!而且影響很大!”
謝廣福肯定道:“潮氣上去,窯溫就不均勻,容易有的地方燒過了成灰,有的地方還是生柴。所以墊層的砂子一定要曬得乾透透的!最好能在窯門口用碎磚砌個小坎,防止雨水倒灌。”
姚大又問:“還有這封窯的泥,有啥講究不?俺們以前就用普通黃泥,有時候封不嚴實,漏了氣,一窯炭就廢了一半。”
“最好用黏性大的黃泥摻上切碎的麥草或者茅草,草能拉住泥,乾了不容易裂開漏縫。糊泥的時候要用力拍實,特彆是接縫的地方,不能留一點縫隙。”
謝廣福耐心解答,這些都是實踐中總結出的寶貴細節。
兄弟倆又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謝廣福都一一解答,條理清晰,仿佛這一切早已爛熟於心。
姚大和姚二對視一眼,臉上充滿了敬佩和不可思議,姚大終於忍不住,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廣福哥,您……您咋懂這麼多?連這些細節都清清楚楚?俺們自己燒過炭的都沒您琢磨得這麼透!”
謝廣福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想起了現代那個早已模糊的故鄉,小時候父母生病走後,他跟著爺爺奶奶在鄉下,放牛砍柴,田間地頭什麼活都乾。
村後山溝裡就有廢棄的土窯,他和小夥伴們曾好奇地模仿大人,偷偷撿了柴火去試過,雖然次次都被熏得灰頭土臉,甚至挨過罵,但那點火、看煙、期待開窯的記憶卻深深印在了腦海裡。
後來爺爺奶奶過世了,他早早離家,從工地最底層的小工做起,綁鋼筋、攪水泥,什麼臟活累活都搶著乾。
他肯學肯鑽,靠著夜以繼日的自學和實踐,一步步從工頭做到測繪、評估,最終沉迷於實用建築學,成為業內小有名氣的建築師。
那三十年,他接觸過的何止是高樓大廈?從傳統的夯土建築、磚石結構,到地方性的窯洞、木構,橋構,甚至各種民間土建築的手工藝,隻要與“建造”相關,他都有濃厚的興趣去研究和涉獵,積累的知識遠非一般學院派建築師可比。
但這些,都無法對外人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