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明確表達了拒絕的態度,又沒有直接得罪謝彪兩口子,甚至還誇了謝明月一句“好姑娘”。但最關鍵的是最後那句“遇到其他中意的好人家就彆耽誤了”,這幾乎是明晃晃地告訴對方:我們家謝鋒沒戲,你們千萬彆等,也彆抱任何期待,趕緊另尋高明吧,彆到時候姑娘年紀大了嫁不出去,反而賴上我們家。
謝裡正人老成精,哪裡聽不出這話裡的意味。
他歎了口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深了些:“唉……我明白了。你們的意思,叔懂了。”
他本來也覺得這事有點強人所難,如今得了明確答複,雖然任務沒完成,但心裡反而輕鬆了些。
這時,謝廣福也開口了,語氣沉穩,帶著一家之主的肯定:
“裡正叔,這事,就按鋒哥兒他娘的意思回話。我們家這幾個孩子,開竅晚,心思不在這些事上。這幾年,我們當爹娘的,都不打算給他們張羅親事,就想著一家人先把根基紮穩了。以後要是再有人打聽,還得麻煩您幫我們直接回絕了。”
謝鋒也走上前一步,對著謝裡正鄭重地點點頭,聲音清晰而堅定:“裡正爺,我爹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辛苦您跑這一趟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再無轉圜餘地。謝裡正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好,好,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這話我一定給你們帶到,說明白。好了,不耽誤你們吃早飯了,等會兒謝長河該過來了,你們還要去桃溪村忙正事。我也得回去找幾位族老商量一下村裡彆的事,就先走了。”
說完,謝裡正背著手,轉身慢慢離開了。
謝廣福一家看著謝裡正走遠,這才收回目光。
李月蘭趕緊招呼:“快,粥都好了,趕緊喝了出發。”
謝鋒和謝廣福端起溫熱的粥碗,幾口喝下肚,又各自拿了一袋火燒饃揣進腰包。
這時,遠處也傳來了謝長河嘹亮的招呼聲:
“廣福叔!鋒哥兒!準備好了沒?咱們該走啦!”
日頭升高,將金色的光芒灑在桃溪村這片急待梳理的土地上,經過昨日謝廣福和謝鋒手把手的教導,以及謝長河這個“助教”的從旁協助,桃溪村那幾個腦子活絡的漢子已經基本掌握了簡易測量法。
此刻,田野間雖依舊忙碌,卻顯得有序了許多。
麻繩繃直,竹竿標記,記錄核對……幾個關鍵人物各司其職。
偶爾遇到形狀極不規則的地塊,才會有人高聲喊一句“鋒哥兒,長河哥,你們來看看這塊地咋量更準?”
謝鋒和謝長河便會快步過去,指點一二。
其他桃溪村的漢子們則指哪打哪,雖然工具簡陋,動作稍顯笨拙,但態度認真,學得也快,透著一股想要改變現狀的韌勁,倒也算機靈肯乾。
謝廣福則樂得清閒,站在田埂邊一棵枝葉茂盛的老槐樹的蔭涼下,說是監工,更多的是在觀察整體地形,心裡默默規劃著未來水渠的走向和更合理的田畝劃分方案,畢竟以後桃溪村好了,他們桃源村才能不被拖後腿,而且再怎麼說,兩個村子都是從一個地方逃荒來的,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情誼在的,能給點建議給趙老七,讓桃溪村少走點彎路,也是件好事。
趙老七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湊過來。
想起昨天那頓實在是拿不出手的午飯,他臉上就臊得慌。
今天天沒亮,他就緊急安排了補救措施,讓村裡手腳利索的嬸子婆娘們再去附近山上仔細尋摸,找些口感更好、不那麼酸澀駭人的野果。
又派了幾個自詡有點捕魚經驗的漢子,去青川河分流出來的幾個小水窪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撈點小魚小蝦添個葷腥。
還特意囑咐兒媳婦,務必把井水燒開、放涼,用家裡唯一一個還算完好的大陶罐裝著,送到地頭邊,讓乾活的人能隨時喝上口乾淨水,彆中了暑氣。
“廣福賢侄,歇著呢?”趙老七遞過來一個洗乾淨的、看起來還算水靈的野梨,“嘗嘗這個,今早剛摘的,比昨天的強點。”
謝廣福接過來,道了聲謝,咬了一口,雖然依舊算不上多甜美,但至少汁水多了,澀味淡了,可見趙老七是用了心的。“趙叔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趙老七連忙擺手,臉上帶著羞愧,“昨天實在是……唉,村裡這光景,讓你們見笑了。”
“都是這麼過來的,趙叔不用放在心上。”謝廣福寬慰道。
兩人並肩站在樹蔭下,看著田間忙碌的景象,趙老七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
“說起來,前天聽說你們去城裡取那‘照身帖’,倒是提醒了我。我昨兒也派了我家那個機靈的侄子,帶上兩個穩當的漢子,趕緊去府衙領取了。這可是頂頂要緊的東西,落人口實就不好了。”
他頓了頓,望著遠處忙碌的趙大俊,語氣帶著幾分感慨和向往:
“雲槐縣……那才是咱們正兒八經的主縣啊,下回有機會,高低得帶我兒子、孫子去雲槐縣城裡轉一轉,開開眼界。”
謝廣福笑了笑,啃著梨子回應道:
“以後有的是機會,這回是因為咱們的戶籍和安置文書都直接從京城移民司下發,照身帖也得去京城統一辦理。往後啊,咱們兩個村子,但凡有什麼需要上報的村務、或者辦理紅白契書,都得去雲槐縣的縣衙了。”
趙老七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好奇地打聽:
“廣福賢侄,你見識廣,懂得多。這雲槐縣……具體情況你可知道些?”
謝廣福要說一點不知道,那是假的,當初選擇移民安置點之前,他們可是咬著牙花了不少銅板,通過各種渠道仔細打聽過幾個備選安置點的大致情況,優劣勢都分析過。雲槐縣作為他們所屬的主縣,自然是在了解範圍內的。
他略一沉吟,便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娓娓道來:“雲槐縣,距京城約莫十五裡,距離咱們桃源村差不多是三十裡地。所以從咱們村去京城和去雲槐縣,路程遠近是差不多的。”
“這雲槐縣啊,最出名的就是一條貫穿縣城的雲槐河,以及河兩岸上萬株的老槐樹。”
謝廣福的描述帶著幾分詩意,“聽說到了立夏時分,槐花盛開,那真是‘滿城飛雪’,香氣能飄出好幾裡地去,景致相當好看。”
“更難得的是,這槐樹‘好看又能吃’。”
他繼續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因槐樹而聞名的雲槐縣,有官辦的‘槐香紙坊’,造的紙張據說專供京城內府禦用,品質極佳。另外還出產上好的槐花蜜、槐米茶,都是緊俏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