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廣福接收到裡正焦急萬分的信號,大腦飛速運轉,現蓋房子肯定來不及,村裡最好的窩棚就是裡正家那個,但也絕對達不到讓這麼多官員住宿的標準……怎麼辦?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後山窯區那剛剛搭好、還沒來得及投入使用的防潮木炭倉庫!
那倉庫雖然簡陋,但用的是新買的厚實油布,搭建得也足夠牢固,空間也足夠大,打通鋪的話,輕鬆容納這七八個官員及其隨從!
最關鍵的是,裡麵還沒來得及堆放木炭,是空的!
而且因為準備用來存炭,密封性和防潮性都比窩棚強得多!
雖然讓縣令住倉庫聽起來也有些離譜,但比起住四處漏風的窩棚,已經是眼下最優的選擇了!
他立刻上前一步,先是對各位官員深深一揖,然後麵帶難色卻又不失鎮定地開口:
“大人,各位上官,村中條件確實極為簡陋,裡正大人所言非虛,皆是臨時棲身的窩棚,恐難入各位大人之眼。不過……”
他話鋒一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村子後山處,恰有一處新建的……工棚。本是準備用來存放村中公共物資之用,剛剛搭建完成,尚未投入使用。雖仍是簡陋,但勝在寬敞、乾燥、潔淨,遮風避雨絕無問題。若各位大人不嫌棄,小人可立刻帶人前去打掃布置一番,暫作各位大人今晚下榻之所。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他刻意模糊了“木炭倉庫”的概念,用了“工棚”和“存放公共物資”這樣更中性的詞。
齊安不知道上頭派來的“行路禦史”的真實目的,但他領悟能力很好,當下便知道“行路禦史”是想要在這裡探查些什麼不方便同他們說的事情,況且他們每年下鄉巡查,也會因為路途原因偶爾留宿在被巡查的村子,這也不是很為難的事情。
心中卻也不免吐槽:明日去桃溪村,你這個空派的“行路禦史”反正也不會跟著去,這非要借宿的理由......確實有點蒙不過我了,不過該配合的戲,肯定是不能少的。
齊安縣令看向那位“行路禦史”。
禦史微微頷首,似乎對這個提議還算滿意:“哦?新建的工棚?聽起來倒比窩棚強些。既如此,便叨擾了。有勞先生安排。”
齊安見禦史同意,便也點頭:“可。便依先生所言。”
謝裡正聽到這裡,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了一半,感激地看了謝廣福一眼。
謝廣福立刻應道:“不敢,此乃草民份內之事。請各位大人稍候片刻,草民這便安排人去收拾布置。”
他轉頭對謝鋒道:“鋒哥兒,你帶著長河他們去安排一下。”
他又低聲快速對謝裡正交代:“裡正叔,麻煩您立刻找幾位手腳麻利的婦人,燒些熱水,再把村裡最新最乾淨的被褥集中起來,送到後山倉庫去,再讓姚大他們趕緊燒個炭盆,晚上山裡涼,得生火盆。”
謝裡正連連點頭,立刻小跑著去安排了。
謝鋒帶上幾個得力漢子,快步朝後山窯區趕去。
一路上,他快速吩咐:“長河,你帶人把倉庫裡麵再徹底清掃一遍,角落都不能有灰塵!找些新草席鋪上,越厚越好!其他人,去砍些新鮮的鬆枝來,撒在屋裡,去去味道,也顯得清新些……”
夕陽將金色的餘暉灑在井然有序的村落裡,給簡陋的窩棚和忙碌的村民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縣令一行人和勸農使一起去了田間地頭。
“行路禦史”負手緩行,姿態閒適,仿佛真的隻是一時興起,隨意走走看看。
“謝先生不必拘謹,”禦史微笑著開口,語氣十分隨和:
“本官隻是見貴村風貌獨特,心生好奇,隨意聊聊。方才聽裡正言,先生於村中規劃建造之事,出力甚多。觀此村布局,井井有條,想必是先生之功?”
謝廣福謹慎答道:“大人過獎了。草民隻是略儘綿力,提些粗淺建議。皆是裡正統領有方,村民協力同心之功。”
“哦?謝先生過謙了。”
禦史笑容不變,目光掃過一排排窩棚,“觀先生談吐見識,不似尋常鄉野之人。不知原是何處人氏?操何業為生?”
這個問題看似尋常的寒暄,實則是風哨探聽背景的標準起手式。
謝廣福心中警鈴微作,但麵上不動聲色:“回大人,草民祖籍便是桃源村的前身謝家村,早年常往來於臨漳洲治下各縣務工,活計乾得雜亂,故而見識雜駁了些。後來世道艱難,又逢大旱,隻得隨鄉親們一同遷移至此。”
這番說辭半真半假,既解釋了見識來源,又交代了過往背景。
禦史點點頭,轉而指向遠處正和謝小花編花環的謝秋芝,語氣帶著幾分讚賞:“那位是先生家的姑娘?放在在村口為我等引路,有禮有度,難得,難得。”
他誇得自然,仿佛隻是隨口稱讚,謝廣福笑道:“大人謬讚了,小女頑劣,隻是膽子大些,”
“原來如此。”禦史恍然狀,隨即像是想起什麼,關切地問:
“逃荒路上,艱辛異常,聽聞多有疫病,先生一家能平安抵達,甚是幸運,家中老少可都安好?沒有折損人口吧?”
這個問題看似表達關懷,實則是在核驗家庭構成和人員情況,亦是探查有無隱藏人口或異常傷亡。
謝廣福:“雖一路艱苦,但總算……我夫婦二人同三個子女都撐過來了,並無親人折損。”
“哦?方才那位年輕人,你叫他鋒哥兒,是您其中一子?”
“正是我大兒子,名喚謝鋒。”
“那還有一位小兒子?真是人丁興旺,福氣之家。”他順勢將話題引向未露麵的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