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問出口,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惶恐,她害怕眼前人否認、冷漠、隻道尋常拜見。
那雙盛滿期盼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了雲初的身影,不摻雜一絲王妃的威嚴,唯有對一個確認的答案近乎虔誠的祈求——她需要確認,這份來自過去的聯係,是真的。
雲初抬起頭,目光終於毫無遮擋地與林福寶相遇。
時間的長河仿佛在這一刻短暫倒流。
眼前是金尊玉貴的王妃,是未來皇後,是足以影響季家乃至更多人命運的存在……可在那雙含淚的、執著地尋找著故鄉印記的眼睛深處。
雲初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夏日河堤上,被太陽曬得臉頰紅撲撲、會因為一朵野花和她搶得麵紅耳赤的小女孩——林福寶。
那份深宮難以尋覓的“真”,像一道微光,瞬間穿透了雲初心中堆疊的層層藩籬——政治的、利益的、過往芥蒂的。
她迎上那目光,眼中也漸漸漫上真實的暖意,不再是臣屬的謹慎笑容,而是一種久彆重逢的、帶著歲月感慨的動容:
“林福寶……”雲初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歎息般的回響,終於說出了那個在唇齒間流轉了無數遍的名字,不是“王妃”,不是“娘娘”,而是獨屬於她們記憶的稱呼。
水榭內的空氣似乎猛地一滯,又在瞬間活泛起來,帶著某種灼人的溫度。
那一聲“林福寶”,像一把生鏽卻無比鋒利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塵封的記憶閘門。
林福寶隻覺得眼眶猛地一熱,積蓄已久的淚水再也無法控製,瞬間滾落,砸在妃色宮裝的緞麵上,洇開深色的小點。
她甚至忘了去擦,隻是怔怔地望著雲初,嘴唇微張,發出一個近乎泣音的:
“是…是你……”
那眼淚不是王妃的哀憐,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狂喜,是流落他鄉的孩子終於被故人認出的委屈和釋放。
雲初看著林福寶洶湧而下的淚水,一直強壓的憐惜也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她向前一步,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替她擦淚,但手伸到半空,屬於翰林夫人的禮數再次本能地讓她動作僵住,指尖微微蜷縮,隻能化為一聲輕喚:
“彆哭啊…”語氣裡是毫不作偽的心疼。
“怎麼能不哭…”林福寶猛地吸了吸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也顧不得什麼威儀。
胡亂地用絲帕按了按臉,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向雲初,像個告狀的孩子:“…你剛剛那樣…那樣拜我…叫我‘王妃娘娘’…生分得像是陌生人…我…我……”
她越說越委屈,眼淚又蓄滿了眼眶。腹中胎兒似乎也感受到母親情緒的劇烈波動,輕輕動了一下。林福寶“哎喲”輕呼一聲,下意識地撫上小腹。
“怎麼了?!”雲初臉色微變,這下是真的急了,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一步上前,伸手虛虛扶住林福寶的胳膊,“是哪裡不舒服?快坐下!”
她的動作自然流暢,帶著本能的關切。
林福寶被她扶到鋪著錦墊的石凳上坐下,感受到臂膀傳來的、源於真實擔憂的溫度,心裡的酸脹感奇跡般地消下去一些。
她輕輕拍了拍腹部,有些不好意思地破涕為笑:“無妨,是…是小家夥剛才動了一下,大概是嫌我這個娘親太丟臉了。”
雲初聞言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意,那點隔閡似乎又被這個熟悉的笑顏衝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