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凜冽的寒氣裹挾著晨曦,艱難地穿透雲層,在溫泉彆莊的雪地上投下淡金的薄紗。
莊院銀裝素裹,一片寧謐,唯有侍從清掃積雪的細微聲響打破著沉寂。
但這表麵的平靜之下,無形的暗流已在暖閣周圍無聲洶湧。
暖閣內,獸口吐出的暖風依舊,藥草的餘香混合著殘留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曖昧氣息。
沈霽、白墨和顧亭舟已坐在窗下的小幾旁。侍女正將早膳的湯羹布上,熱氣嫋嫋。空氣卻凝固得如同冰封。
消息早已如同滲入骨髓的寒氣,傳遍了莊內每一個角落。
兩個多月未曾踏入任何侍君房中的殿下,竟在昨夜飲醉的暖閣之內,默許了柳如風的侍奉。
這是鐵羽衛肆虐之後,甚至是在梅嶺之行後,第一次有人能近她的臥榻之畔!
而這個人,竟是那個來曆不明、心思詭譎的柳如風!
沈霽執著湯匙,指尖冰涼微顫。雪白瓷碗裡碧玉般的菜羹映著他失了血色的臉。
前夜懷抱著她的溫度似乎還在臂彎殘留,那份從未有過的親近與脆弱感曾帶給他內心冰封的一絲悸動與暖意。
他甚至以為……那月光下的琴語,那困不住的真心之言,或許對他……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同的。
可僅僅一夜之間,一牆之隔的暖閣內,她竟縱容了那個隻會假笑的柳如風!
一口溫熱的羹湯滑入喉嚨,卻如同滾燙的鉛塊,一路灼燒至心底深處。
他垂下眼睫,試圖遮掩眸中翻騰的劇痛與被現實狠狠刺穿的冰冷。
那份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悸動,仿佛被投入了冰窟,碎裂開來,每一個碎片都映照著他的自作多情和昨夜柳如風那若有若無的得意笑容。
琴弦在腦海中繃緊,幾欲斷裂。
旁邊的顧亭舟緊握著手中的湯碗,指節用力到泛白。
他素來持重,此刻卻控製不住眉頭緊鎖,眼神沉沉地落在桌麵一隅。
他並非對男女之事執著,而是源於更深的自責與失落。
作為府中掌管內務者,他昨夜未能及時勸阻殿下過量飲酒,更未能預見這隨後的……荒唐。
那碗沒有送到柳如風處的傷藥,此刻成了最刺眼的諷刺。
柳如風不僅沒傷,反而……顧亭舟猛地喝了一大口湯,試圖壓下喉頭的堵澀,隻覺得那碗精心熬煮的羹湯此刻嘗起來全是苦澀。
為仆之道的基石仿佛產生了裂縫,心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忠誠和堅守的職業操守,第一次被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楚和強烈的自我質疑所侵蝕。
而白墨,他坐在離沈霽最遠的角落,幾乎是背對著眾人,目光冷冷地投向窗外庭院中那個矗立的雪人。
雪人身披積雪,長劍直指蒼穹,姿態孤傲而凜冽,一如他昨日堆砌時的心境。
然而此刻,在白墨眼中,那柄直刺蒼茫的雪劍尖端,卻仿佛帶著一絲未乾的血氣。
侍寢?與柳如風?
這個消息讓白墨的心瞬間凍結。昨夜梅嶺之險,腕骨震傷至今隱隱作痛,是為了償還她的另眼相看,為了那份“劍意相通”的理解。
她的強大神秘讓他甘願追隨、探究。可她轉身之間,卻將這份特殊給予了一個最不值得信任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