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風腦中嗡嗡作響,雲初的話如同冰錐,將他精心構築的假麵瞬間鑿穿,露出下麵鮮血淋漓、倉皇無措的本相。
恐懼、羞怒和被徹底看穿的無力感如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幾乎窒息。
他急需一個宣泄口,一個逃避這令人窒息的洞察力的去處。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矮幾上那隻瑩潤剔透的琉璃盞,裡麵的青梅酒液在燭光下閃爍著誘人又危險的光澤。
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柳如風近乎粗魯地再次舉起自己手中的小玉杯,並非淺嘗輒止,而是猛地一仰頭,將那杯清冽辛辣的液體儘數灌入喉中!
冰涼的酒液入喉,化作一條滾燙的火線,一路燒灼下去,試圖點燃他僵冷的四肢百骸,驅散那蝕骨的寒意與恐慌。
不夠,遠遠不夠。心中的空洞和那尖銳的、被她徹底看穿的恥辱感需要更多的麻痹。
雲初冷眼旁觀,並未阻止,隻是又為自己斟了一小杯,慢條斯理地品味,仿佛在欣賞一出預料之中的折子戲。
柳如風不再需要她的“自便”許可。
他一把抓過酒壺,壺嘴幾乎懟著杯沿,自斟自飲的速度越來越快。
初始的優雅蕩然無存,倒酒的姿態帶著一種近乎自我毀滅的放縱。
一杯接著一杯,清冽的山泉新梅釀,在喉中隻剩下灼燒的麻木。
起初,他還能維持一絲清明,目光如淬了毒的針,試圖在那張令他恐懼又憎厭的清豔麵孔上找到一絲裂縫。
可漸漸地,酒勁如同溫柔而暴戾的潮汐,一浪高過一浪地衝刷著他緊繃的意識防線。
琉璃盞在她手中流轉的光暈開始模糊,重疊,融化成一團暖黃的光暈。
她的麵容在光暈中時而清晰得刺目,時而遙遠得像霧裡的寒星。
理智在崩塌,精心維護的偽裝在酒精的灼燒下片片剝落。
那如影隨形的厭惡和惡心感——針對她的身份、她的強權、她洞悉一切的眼神——竟也被這燒心燎肺的酒意衝得七零八落。
一種從未有過的虛脫感攫住了他,身體裡仿佛隻剩下一具被看穿的空殼,沉重又輕飄。
“……為何?”他的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酒意和連自己都驚覺的迷茫,打破了暖閣內死寂般的緊繃,“……為何……就忘了我?”
話語含糊不清,斷斷續續,是酒精催化下的真情流露,而非算計。
那個“忘”字,帶著濃烈的委屈和不甘,是他清醒時絕不肯承認的真實情緒,此刻卻像潰堤般湧出。
雲初放下酒杯,目光落在他開始染上薄紅的臉上,那雙總是藏著算計的狐狸眼,此刻被酒氣和水光侵染,顯露出罕見的、近乎脆弱的茫然。
“如風醉得狠了。”她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沒醉!”柳如風猛地站起來反駁,身形卻劇烈一晃,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向一旁栽倒。
雲初眼睫微動,並未起身攙扶,隻是在他踉蹌著撞向矮榻邊緣時,才看似不經意地伸出了手臂——不是為了扶他,更像是阻擋他撞上堅硬的紫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