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涼的夜風拂起少年的黑發,和森林裡的樹椏一樣,放肆無序地飛揚。
趙起塵因為失血,腳步變得很慢。
他一步一步,慘白著臉,走到了孤墳前,再也沒有了力氣,軟倒在地。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緊緊盯著冰冷的墓碑,癲狂的容色緩緩平複下來,低聲道,“阿爸,我要走了。”
“以後,不會再來看你了。”
回答他的是冰涼的冷風。
趙起塵伸出手,任由冷風掠過傷痕交錯的手腕。
微熱的鮮血被冷風灌入,流速更慢了,仿佛要被冷冽的寒意凝固。
趙起塵垂下頭,墨發也垂落下來,額頭抵著石碑,整個人如同雕塑般失去了生命力。
“阿爸,我好喜歡她,第一眼見就喜歡上了,她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小小的,軟軟的,像月光一樣,我無時無刻不想把她摟到懷裡,隻要一想到我會失去她,我就要發瘋了,阿爸,我要去找小蝴蝶治病了,我不想變成跟阿嘛一樣的瘋子。”
“阿嘛瘋了,她讓你受儘羞辱,所以你不愛阿嘛了,誰都不會愛上一個瘋子,阿爸,我不變成瘋子,因為悠悠阿妹也不會喜歡。”
“你看,整個寨子裡的人都想殺我,他們都想毀了我,即便這樣,我也忍住了,我沒瘋,也沒有殺他們,因為,他們是阿爸的親人和族人。”
趙起塵輕聲說著,身體因為缺血變得很冷很沉,眼皮也沉重得快要睜不開了。
“阿爸,你死得太早了,你還沒有教我怎麼去喜歡一個人,我好像做錯了,做錯了”,聲音變得嗚咽,“悠悠阿妹討厭我了,她討厭我說謊,但我說了好多好多謊話,如果可以,我好想變成一隻兔子,悠悠阿妹喜歡兔子……”
趙起塵醒來的時候,冷風未停,四周黢黑,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昏迷過去的。
撐著墓碑站起身,趙起塵沒有再去看一眼阿霆的墳塚,轉身慢吞吞下了山。
走回苗寨,已經晨曦微亮。
陸陸續續有寨民扛著鋤頭出門。
驀地看見披頭散發走回來的少年,苗民們都嚇了一跳,好幾人都傻得站在了原地。
阿……阿棋?
是人是鬼?
進了鬼蠱林,怎麼可能還活著出來?
趙起塵烏發淩亂,秀氣的麵龐泛著森冷的白意,臉頰上有好幾道細碎的傷痕,暗色的苗服上散發著一股股腐屍的味道。
那是鬼蠱林的味道。
進去鬼蠱林的人,怎麼可能活著出來?
“阿棋,括瓦能瓦達?”有人緊張地問。
【阿棋,你是人是鬼?】
惟靈回來那一日,帶回了一個震驚苗寨的消息。
——阿棋這個叛徒,將蠱王贈予給了那個外族女子,且放了那個女子離開苗疆。
以往族人怕阿棋,是因為阿棋有蠱王護身。
實則,族裡人並不待見阿棋,這個少年不過是個野種,是前任族長犯糊塗引進族眾的禍患。
阿棋母子為族裡帶來了多少禍事?
金耶的妻子因阿棋母親而死,因為阿棋帶回族中一個外族女人,苗疆腹地竟然迎來了好幾撥異族人,甚至出現了放火燒山的情況。
苗族人安居一隅,最向往的便是平穩寧靜。
是阿棋母子打亂了這份寧靜。
這對母子早該被逐出苗寨!
他們沒料到阿棋在惟靈傳回消息後,竟然還敢回來。
沒了蠱王的庇護,苗族人個個虎視眈眈,最後群情激奮,朝阿棋亮出了武器和蠱蟲。
阿棋沒了蠱王,果然變得脆弱不堪,被族人驅逐到了鬼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