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奔跑了三天三夜的趙率教,趕了三百五十裡路,終於趕到三屯營,看著三屯營那高大堡牆上飄蕩的大明日月旗,趙率教鬆了一口氣。
不過很可惜,他這口氣鬆的有點早,接下來的事情,就隻剩下麻煩了。
“有騎兵過來了,快去通知朱大人。”三屯營城頭上,守城的士兵看見突然出現幾千騎兵,也是緊張的不行,趕緊派出信號兵去報告守將朱國彥。
“數千騎兵?”守將朱國彥也是嚇了一跳。匆忙忙披掛好盔甲,跑上城頭朝外看去,果然是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頭。
這時卻見站在遠處的騎兵隊伍裡跑出一騎,來到城下大喊:“城上的官兵聽者,我們是鎮守永平鎮的關寧騎兵,奉旨前往遵化支援,路過此地,請求入城休整。”
永平守軍,朱國彥重重的鬆了一口氣,朝城下大喊:“你們將軍是誰,可有薊遼總督府調令?”
城外叫門的士兵聽了一愣,隨即回答:“我們將軍是趙率教,我們是奉了聖旨前往遵化支援,隻有總督府口令,沒有總督府調令。”
朱國彥是一個刻板認死理的人,這種人一根筋不會變通,聽聞沒有總督府的調令,臉色頓時就變了。
“這位小將,回去告訴你們將軍,本將軍沒有收到總督府協調令,你等又沒有總督府調令,恕本將軍不敢開城。”
見關城不同意開門,叫門的小兵沒辦法,隻好調頭跑回去告訴趙率教。
趙率教聽聞三屯營守將沒有見到總督府調令不同意開城門,隻好帶著幾名親兵親自前往協調。
“朱國彥將軍,本將趙率教,你可認識?”
朱國彥看看城下站子的那位老將,果然是趙率教沒錯,可那又如何,沒有調令就不可能進城。
“對不起了,趙將軍,下官是認得你。但認識歸認識,軍紀是軍紀,沒有總督府調令,下官不敢放你入城。”
趙率教解釋道:“朱將軍,因為事態緊急,本將軍隻是收到了總督府下達的,支援遵化的口令和皇上的聖旨,並未來得及領取調令。
為了趕時間,我們連續跑了三天三夜,現在已經是饑渴難耐,人困馬乏,還望朱將軍通融通融,讓我們入城休整半日。”
“不行,沒有調令,你們不可能入城。”
“朱將軍,雖說我們沒有總督府的調令,但我們有皇上的勤王聖旨,你可以查看。”
朱國彥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帶考慮的直接就拒絕:“趙將軍,不是本將軍要為難你,皇帝調動軍隊,也要通過總督府才行,未經總督府走程序,就算是皇上,也無權直接調動軍隊。”
“朱將軍,現在形勢緊急,你就不能通融通融。”
朱國彥搖頭:“不能,這是朝廷的法度,我朱國彥不敢違背。
再說了,大敵當前,你手裡沒有總督府調令,本將軍哪裡知道,你是不是已經降了敵人,是來詐城的。”
聽對方說自己是來詐城的,趙率教氣到吐血,差點想破口大罵,可眼前的形勢對自己不利,還是要強製忍著。
“朱將軍,不同意我們進入城休整那就算了,我們已經跑了三天,人困馬乏的。
能不能給我們一些吃喝,讓我們在城下休整半日。”
既然不讓入城,那給點吃喝總是可以吧。
沒想到朱國彥一聽,找自己要吃的,自己的糧食還不夠吃的,哪有多餘的給你們?
還想在城下休整,這怎麼可能?你幾千人馬在我城牆之下駐紮,我心裡哪能安穩得了,這絕對是不行的。
“趙將軍,不是下官不相信你,你等數千人馬,沒有調令在我三屯營城外駐紮,這會引起城內的百姓恐慌。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下官勸你們還是速速的離開為好。”
趙率教沒法隻能又退一步:“朱將軍,即便不讓我們再此休整,你多少給我們一些吃喝,讓我們緩緩總可以吧。”
朱國彥生氣了,對著趙率教吼道:“吃喝沒有,趕緊走,再在這裡耽誤,莫怪本將不客氣亂箭伺候。”
“朱將軍……”
“還不走?弓箭手準備。”
趙率教還想再說些什麼,牆頭上已經有幾支箭矢射下,紮入戰馬前的泥土裡。
看來對方是來真的,再耽誤下去估計會產生衝突,趙率教知道自己是進不了城了。
從三屯營到遵化縣城還有近五十裡路程,看來隻能咬咬牙繼續往遵化趕,也許能趕在女真人之前到達遵化。
趙率教歎息一聲,隻能繞城而過,趕往遵化。
這裡說個題外話,朱國彥明知道趙率教率領的就是明軍,也知道他是要去增援遵化,可還是不讓他進入三屯營休整,這麼做有錯嗎?
從軍規上來說,朱國彥沒錯,他自己就是一個刻板僵化,不會變通,死守軍規的人。
幾千人的一支軍隊,沒有調令擅自行動,按軍規等同於造反。
隻要是一個嚴格遵守軍規的將軍,任誰也不可能讓你進入軍營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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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國彥在軍營裡也不是三年五年了,他是個死腦筋,萬事不知變通隻認死理的性格,袁崇煥作為薊遼總督他不知道嗎?
做為一門心思,想完全掌控手下將領的總督,對於三屯營這種軍事要塞的守將是什麼性格,想來他應該是知道的。
在明知道休整地有這麼一個認死理的守將,沒有薊遼總督府軍令,誰也不可能進得去的前提下,還在向趙率教下達增援命令的時候,隻下了一個支援遵化的口令,而沒有給趙率教下發調令牌,這本身就耐人尋味的。
這也是在刑部審問袁崇煥時,袁崇煥矢口否認自己下達過命令趙率教火速支援遵化的口令,堅持說趙率教未得到調令,擅自行動,才被女真人伏擊,趙率教的死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辯解文書中,原文是這樣說的:“臣於十月二十九日在中夜所,一聞薊警即發援兵,而趙率教於臣牌未到之先奉旨坐調即行。
臣即以行兵方略遣遊擊王良臣馳書往諭,令其勿輕視敵。
孰知率教急於救遵,三晝夜馳三百五十裡,至三屯營,而總兵朱國彥不容入城,遂縱馬向遵,中途大戰,遇伏,中箭墜馬而死,良臣竟不能及,則率教之以身報國深可憐憫。”
而他的旗鼓官周文鬱在刑部審訊中卻說:“十一朔,袁公自寧遠往山海,過前屯時得報:該前七日,建奴從大安口入也,如今已困遵化矣。於是疾趨關內,先令趙總兵率教所部援遵。”
兩人一個說沒有給趙率教下過支援口令,一個說給趙率教下過支援口令,到底哪一個說的是真的?
那麼有沒有趙率教沒有調令,擅自調兵增援遵化的可能?
按照大明兵部的規定,沒有上級的調令,下級軍官無權調動軍隊。
也就是說趙率教即便是永平鎮的總兵,如果沒有周文鬱代表袁崇煥,親自到場傳達袁崇煥的口令,趙率教想擅自前往遵化支援,他能帶走的兵馬,也就是他身邊那幾個親兵而已。
而他能直接帶出永平鎮四千兵馬,很顯然,沒有袁崇煥的口令是不可能辦到的。)
看著太陽已經偏西,齊家嶺上那群新進的綠林好漢們是吃飽喝足,精神抖擻,戰馬喂得飽飽的,水也喝來個足夠。
今日的戰馬可全都吃的是黑豆,能量補充的足足的,戰馬們也是昂首挺胸,鬥誌昂揚。
一邊,宋玉成一直觀察著女真人藏身的那片樹林,心裡盤算著從三屯營方向過來的人馬今日到底會不會出現?
自己這夥人總共就帶了三天的糧食,要是今日那夥人不出現,明天就得斷糧。
宋玉成可不想過早的就開始吃自己隨身攜帶的糧食。
還有這正白旗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放在倉庫裡的時間長了,還是什麼原因,總感覺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穿在身上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宋玉成很想用最快的速度把今日的事情給了結了,好扒了這身破皮。
另一邊,呂俊豪舉著望遠鏡觀察著三屯營的方向,看了一整天,舉的兩手發軟,眼淚都快看出來了,也沒看見那邊有什麼動靜?
心裡正想著莫非少爺算錯了?今日三屯營沒有軍隊過來。
放下望遠鏡,呂俊豪揉揉眼睛,抬頭望望已經西斜的太陽,可能再有一個半時辰,太陽就要下山了。
又回頭看了看遵化方向那一片樹林裡,時不時飛起的驚鳥,心裡暗罵:“這幫牲口真能忍。這都躲藏大半天了,愣是沒見它們出來走走。”
打開行軍水壺,喝了一口水。抬頭往左手邊一看,好像遠處有灰塵揚起。
“灰塵?是不是有騎兵過來了?”呂俊豪有些小興奮,趕緊把水壺蓋擰緊,拿起望遠鏡仔細觀看。
幾分鐘之後,果然看見了排頭的騎兵,倒扛著旗子,旗麵卷的死死的,也不知道上麵寫的是什麼。
呂俊豪的望遠鏡就跟著這支隊伍慢慢的移動。那隊形跑的是稀稀拉拉,無論是士兵還是戰馬,都已經累得半死不活。
“兩位老大,我們等的人好像來了。”
宋玉成,曹金虎齊齊回頭,看向三屯營方向,果然,遠處的灰塵越來越大,人馬越來越多。隊伍拉得又細又長,綿綿綿延好幾裡地。
看著那遠道而來的隊伍,那疲憊不堪的樣子。
宋玉成忍不住說道:“那些女真人都在樹林裡休息了大半天,這明軍的隊伍才姍姍來遲,一個個都累成這種樣子。
一邊疲憊不堪,人數還少,一邊以逸待勞,人數還多,可以想象得到,這仗明軍怎麼可能打得贏。”
曹金虎笑道:“確實是這樣,如果全靠他們,這仗明軍鐵定得完蛋。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女真人在這裡捕蟬,沒想到還有我們這個黃雀躲在這裡。
雖說咱們兩幫人加起來的兵力也沒那女真人多,可咱們火器厲害呀。
等他們正打得焦灼的時候,咱們突然衝下去,定然打女真人個措手不及。”
幾人就在山頭上嘻嘻哈哈聊著天,看著那支明軍隊伍越來越近,慢慢的就越過了齊家嶺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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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明軍的前沿部隊,距離女真人埋伏的樹林已經不是很遠,再往前跑,先頭部隊就撞進埋伏圈去了。
宋玉成抬抬手:“呂俊豪,準備支紅色信號彈,朝明軍先頭部隊頭頂的方向,發射一支提醒他們一下,還是停下來看看地形的好,彆傻乎乎的跑這麼快。”
呂俊豪笑笑,從背包裡抽出一支直衝雲霄都可以高飛一千米的大號衝天炮點燃,對著女真人埋伏的方向就飛了出去。
官道上,趙率教正咬著牙帶著隊伍狂奔,再往前跑二十來裡,就到遵化城了。
前方有一片樹林,趙率教是知道的,但他沒把這片樹林放在心上。
他現在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趕在女真人到達遵化縣之前,先到達遵化。
至於路上有沒有可能會出現伏兵,他似乎沒有思考過。也許他曾經考慮過,但是他現在是人困馬乏,沒吃沒喝。
如果不能趕到遵化城,即便是沒有戰死,那也會餓死。
至於是在遵化城外遇著伏兵,還是在前麵的小樹林遇著伏兵,估摸著都差不多。
忽然聽見天空傳來尖銳的叫聲,不知道有個什麼東西傳出的聲音,緊隨著又是“啪”的一聲巨響,眼角處就是一片紅光閃亮劃過。
趙率教回頭一看,頭頂天空上閃出了一顆紅色的禮花,正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有埋伏。”趙率教心中一驚,雙手一用力,勒住了馬韁。戰馬一個緊急刹車,衝出去了好幾步,才停了下來。
趙率教停馬觀望,四周安靜異常,遠處的樹林裡竟然沒有飛鳥驚起,這現象明顯不正常。
“停止前進,傳令後續部隊,迅速上前集結,準備迎戰。”
樹林裡,正埋伏著一隻凶殘的小野豬,它是老野豬的第十二隻豬仔,被黃台吉派來此處埋伏,準備偷襲明軍的阿濟格。
這頭年方二十四歲的野豬仔子,正瞪著一雙賊眼看著官道。
這頭小野豬,從來不讀書不看報,是頭絕對的文盲豬,所以兩眼睛被保護的賊拉拉的好。
一雙賊眼異常的收光,不借助任何外來工具都能看出老遠。
當見到遠處有塵土飛揚,他就知道他要等的人來了。
眼見著官道上騎兵越來越近,一支疲憊不堪的騎兵隊伍,慢慢的呈現出來。
隻要再往前跑上一裡地,這支疲憊的明軍騎兵就會進入樹林路段,自己隻需要弓箭手一通亂箭,再來一個衝鋒,左右夾擊,便可輕鬆鬆的把這支隊伍包圍殲滅。
不曾想正在這關鍵的時候,突然聽到有個什麼聲音傳來,正在策馬狂奔的明軍頭頂上一聲炸響,天空亮出了一團紅紅的火光。
正在狂奔的明軍突然停下馬來,四處張望,那長長的隊伍越收越攏,似乎有要結隊防禦的跡象?
“該死的,那是什麼鬼東西?快,傳令下去,準備衝殺。”
看著停止前進的明軍隊伍,阿濟格知道自己的埋伏是打不成了。
那些安排在官道兩邊的弓箭手,也算是徹底的失去了作用。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著明軍的隊伍還沒有集結成形。直接衝殺過去,把他們的隊形衝散。
像這麼一點明軍騎兵,區區幾千人而已,阿濟格根本就不放在眼裡,野戰女真騎兵是無敵的。
沒聽人說嘛,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它現在可是有超過了一萬人的騎兵隊伍,那自然也是無敵的。
麵對幾千明軍,阿濟格有信心,隻需要一個衝鋒,便成徹底的把這支軍隊打殘。
趙率教被衝天炮驚動,停馬觀察情況,也發現了周邊的不正常,沒有在盲目地向前奔跑,開始停下來集結後麵的隊伍。
可後麵的隊伍拉的太長,一時半會的也集結不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忽聽得遠處樹林裡,一陣牛角號的聲音傳來。
牛角號聲!果然有埋伏,趙率教心都涼了大半。
能在這裡遇見女真人伏兵,那說明遵化已經淪陷,自己的支援還是失敗了。
“有伏兵,大家小心,準備應戰。”收到命令的士兵們,凡是到達地點進入隊列的,都從背上取下三眼銃來,開始填充火藥彈丸。
其實這一次,趙率教的運氣已經夠好的了,還沒有把隊伍帶進敵人的埋伏圈便被信號彈驚動,提前止住了行軍的步伐,並有了一點突擊防禦的準備時間。
在原本的曆史上,趙率教就是在衝進那片樹林之後,被阿濟格埋伏在官道兩旁的弓箭手偷襲,兩輪箭雨過後,明軍騎兵傷亡過半,趙率教也在偷襲中中箭陣亡。
造成他帶出來的四千騎兵,一開戰就損失一半,加上趙率教的死,使得這群騎兵群龍無首,最後被阿濟格包圍在樹林裡全部殲滅,無一生還。
眼看著樹林裡有建奴衝出,全是建州鑲白族的兵馬。
趙率教大喊一聲,舉著三眼銃就朝建奴衝殺過去,兩隊人馬剛一靠近,那漫天的箭雨,加上劈裡啪啦的火銃聲交織在一起,
一時間,羽箭與鉛彈同舞,弦聲和銃聲共鳴,中彈的建奴,中箭的明軍,紛紛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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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家嶺下,暴力與血腥拉扯著生命,濺起了血肉橫飛,血流成河。
齊家嶺上,宋玉成,曹金虎觀察著山下的戰場,問了一聲:“胡七當家可在?”
站在人群最後麵,原來的齊家嶺胡大當家,現在的胡七當家,正被眼前的戰場嚇得腿軟,渾身哆嗦。
聽見宋大當家呼喚,胡七當家是連滾帶爬的來到宋玉成身邊。
上下牙都打得震天響,發出來的聲音,抖得如同零下四十度的寒冬:“大…大…大當家有…有…有何吩咐?”
宋玉成笑道:“七當家,一會我們就要走啦,這幾天多有打擾,剩下的糧食鹽巴都留給你們了。”
“不…不…不打擾,大…大…大當家要去哪裡?”
宋玉成指著山下:“去參戰,想不想去,那裡有很多的建奴,下去把它們都殺了,不但無罪,還能立功。”
胡七當家猛搖頭:“不想去,草民怕死,現在腿都軟得很。”
“哈哈,你個慫貨,戰場離得這麼遠,你怕個屁呀。行了,一會兒我們下山後,你還做你的大當家吧。
麻煩你件事,一會兒我們撤走之後,如果有機會去打掃戰場,你還是帶著兄弟們下去看看。
如果有受傷的明軍可以救一救的,幫忙救治救治。
如果有機會,給那些陣亡的明軍士兵挖個坑埋了吧,讓他們入土為安。”
“不麻煩,不麻煩,如果有機會,小的一定帶兄弟們下去幫忙。”
戰場上,雙方越打越膠著,明軍都知道中了埋伏,想跑都跑不了,橫豎都隻能一死,也發起狠來。
人在拚命的時候,往往就失去了自我,變成一台隻知道殺戮的機器。
但是,當雙方都變成野獸的時候,體力上的差距便逐漸的顯現了出來。
明軍本就奔襲了幾百裡,人困馬乏,打的時間一長,體力漸漸不支,傷亡在進一步的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