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鐘鼓敲響。
宮門轟然開啟。
琢雲領大戟一都人手在宮門內和另一都交班,經內侍摸索搜查後,離開宮門,進入廬舍,插戴自己的簪子,佩黃銅小刀、腰刀。
廬舍裡聲音“嗡嗡”不斷,數人詢問昨夜宮中失火一事,琢雲轉身出門,走出去不到十來步,就見燕屹掇一條長板凳,坐在一家腳店前,兩腿岔開,兩手手肘支在大腿上,手掌托腮,看向廬舍,眼下掛著兩個烏青的眼圈。
見到琢雲出來,他沒起身,伸長一條胳膊揚了揚手:“琢雲!二姐!”
琢雲看到他,走過去,往腳店裡看一眼,有現煎的肉夾,就走進去,燕屹起身,拎著長板凳跟在她身後,放下凳子:“餓不餓?”
“餓。”琢雲坐下。
很餓。
一晚上,肚子裡隻吃進去一張紙。
那張紙難以克化,需要五臟六腑動用無數的力氣,才能分解消化,抹去紙張上的墨跡,毀滅自己作為死士的痕跡,還有讓她接受過去。
所以她比紙場那一晚還餓,還累,不想開口。
燕屹走到爐子前,點一碟肉夾、一份糍粑、一屜羊肉包子、一盆煎羊白腸,湯有兩鍋,一鍋魚湯,一鍋羊湯,都熬的滾白,他一樣要一碗,煮兩把麵進去。
點完菜,他走回桌邊坐下:“昨晚宮裡怎麼失火了?”
“有兩名內侍偷盜,縱火拒捕後潛逃,死了一個禁軍。”
“偷的什麼?”
“福寧殿庫房裡的金珠玉飾,禁軍搜查出來,已在禁中勘鞫。”
羊肉包子端上來,燕屹抽出筷子,夾起一個,掰成兩半,手燙的通紅,一半給琢雲,一半自己吞吃,太燙了,在嘴裡又打了幾個滾。
“內侍武藝比禁軍還高?”他再夾一個,“還是禁軍弱不禁風?”
琢雲給他夾肉夾:“是寸勁吧。”
其實偷盜的內侍有四五個,隻是其中兩個力氣較大,因此一個臉上寫著“背”字,一個臉上寫著“鍋”字,迫於禁軍、嚴禁司的壓力,承認是自己活膩了,一人一腳,踹死了陳押班,並且縱了一把小火。
她又給他夾羊白腸:“今天不去營房?”
“旬假,”燕屹蘸椒薑醬,吃一口羊白腸,“去鋪子,你跟我一起去吧,張保康說有事找你,中午在鋪子裡吃。”
“行。”
燕屹看琢雲,見她不再開口,拿著筷子,盯著桌上的羊白腸看,嘴唇緊抿,拒人於千裡之外。
他失望地低頭,本來洶湧的食欲在瞬間低落,隻有瞌睡席卷而來——昨夜琢雲進宮後,他就在這裡等。
她突然進宮,絕不是替白顯章。
她把他當做親人,但並不打算分享秘密,回答冷冰冰的,他隨便問誰,都能得到這個答案,甚至不用問,不出兩個時辰,小報就會加印,大街小巷地叫賣。
兩人不再開口,吃的專心致誌,吃完飯,琢雲和燕屹走出腳店,看到一個道士,讓人簇擁著往宮門走。
這道士青袍獨立,樣貌清奇,心相空寂,一眼望去,就有靜室幽居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