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騎兵來的飛快,馬蹄踏地,碎石飛濺,轉眼便至近前。
二十騎在十幾步開外,倏然勒馬停駐,動作整齊劃一,展示出其極高的訓練素養。
馬的鼻孔噴吐著白汽,騎兵個個甲胄分明,紅色的披風在河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他們麵容冷峻,目光犀利似獵鷹一般,剛剛停在這裡便立即掃視整個河灘。
臉上平淡如水,看不到一點漣漪,好像河灘上散落的屍體對於他們而言猶如家常便飯,習以為常。
楚瀟瀟向著李牧仁使了一個眼色,李牧仁心領神會,拿扇子的手朝著身後勾了勾。
剩下的兩名隨從當即從抽出橫刀,腳下步伐飛快,幾息間便擋在了楚瀟瀟麵前。
為首那人不等馬停穩便縱身躍下,動作瀟灑利落,身上的明光鎧在微乎其微的日光映襯下,與粼粼的洛河水遙相呼應。
他的目光迅速鎖定楚瀟瀟,無視了旁邊狼狽不堪的縣令和背對而坐的李牧仁,大步流星走到她麵前,抱拳拱手。
“在下金吾衛中郎將魏銘臻,見過楚大人…”聲音渾厚,神情嚴肅,不帶有絲毫情緒上的波動。
楚瀟瀟背著手挺直而立,麵對這支突如其來的騎兵精銳,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談吐間十分沉著冷靜,“魏將軍好,不知金吾衛來此所為何?”
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麵前這個中郎將,背後握刀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眼下局勢未明,各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奉太子手諭,率二十金吾衛特來護衛楚大人,保障楚大人探案過程中的一切安全事宜。”
楚瀟瀟聞言並沒有立刻做出反應,隻是微微頷首,算是回了禮,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若如此,便有勞魏將軍了,同時代我感謝太子殿下的榮恩,他日一定前往東宮拜謝。”
魏銘臻一抱拳:“楚大人,您客氣了…”
“不過,太子的消息倒是真靈通啊…今晨剛剛發生刺殺事件,還不到兩個時辰,殿下不僅知曉而且派你們趕來了,當真令下官佩服!”
她這話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似乎是在和魏銘臻談論著無關緊要的事情,同時表達自己對太子的敬佩,但背地裡卻暗藏機鋒。
此地距離神都的城門尚有十裡,自己這邊帶出來的人又無法從此地脫身,那麼…太子為何能如此快速得知消息,又如何得知自己在這裡遭遇了襲擊,而且還在李牧仁剛剛幫自己解圍後的第一時間派來護衛?
難道說太子的人從自己出大理寺開始便一直在暗處?
還是說…
她扭頭瞥了一眼在身後背對著自己的李牧仁,心中隱隱感覺此人絕非是尋常商賈人家的公子。
方才在李大公子出現的時候,她腦海中確實閃過一瞬間的懷疑……他出現的時機太過於巧合了!
而且其行為莽撞得有些不合理,又對案情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興趣。
然而,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一來,他若真是幕後之人,或是與那殺手組織相關聯的人,方才混亂之中完全有機會對自己出手,而非隻是他口中所言“誤打誤撞”。
二來,這副紈絝子弟的做派,實在不像是能駕馭那般狠辣殺手組織的人…並非代表殺手組織的人不會隱藏身份,而是李牧仁下意識的舉動確是紈絝行為,這樣的細節能掩飾一兩次,但不會一直持續。
隨之一個更令自己瞠目的念頭出現在腦中……他莫非和太子是一夥的?消息就是他傳出去的?
但…這個想法又被她瞬間否定,原因還是因為李牧仁這樣的紈絝,怎麼可能與東宮有所關聯,莫說太子不是這等人,就算是此人背景再深,太子與之交好,隻怕也會天威震怒,遭致皇帝嚴厲的嗬斥。
剛剛的一瞥,見他這副渾然天成毫無心機的紈絝模樣,楚瀟瀟實在是沒有辦法將他和太子扯上關係。
或許,真的如他所言,這件事是個“巧合”罷了。
而另一邊的魏銘臻,仿佛沒聽出楚瀟瀟的弦外之音,麵色沉靜如水,開口解釋道:
“楚大人,殿下一直密切關注著洛陽有關‘咒骨’的傳言,唯恐因此生出些許事端,特命卑職時刻留心與此案的相關動靜…”
略微頓了頓,接著說道,“今晨,城門郎來報,說楚大人和李縣令帶著十幾名衙役,趁著天還未大亮便出門,沿著洛水朝上遊走去,殿下擔憂您就這幾個人,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故而令我即刻點兵前來…”
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地上的殺手、衙役的屍體,還有剩下幾個受傷的人,語氣平淡,但卻帶著一股軍中的威勢,“看來…在下來得還不算是太晚。”
楚瀟瀟仍舊是不動聲色,隻是緩緩點了點頭,拱手道了聲謝,便再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那個被晾在一旁許久的公子哥……“李牧仁”,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慢悠悠地站起身,緩緩走了過來。
臉上照常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態,扇子“啪”地一聲打開,在涼颼颼的河風吹拂下兀地扇著。
“喲,好威風的金吾衛啊…太子倒是貼心的很呢,知道這河邊不太平,特地派了中郎將這等精銳來保駕護航。”
他語氣輕佻,一如既往地隨口調侃,“隻是…這陣仗,知道的是來救人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抓什麼江洋大盜呢!”
偉明正聞聲剛要發作,轉頭的瞬間,目光落到了李牧仁的臉上,渾身猛地一怔。
沉穩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慌亂,瞳孔微縮,顯然是認出了對方。
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收斂了麵對楚瀟瀟時的公事公辦,身體微微前傾,躬身的幅度要更深一些,甚至包含著幾分為人臣子的謙卑態度:
“末將魏銘臻,不知壽春王殿下在此,多有失禮,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禮,還望殿下恕罪!”
馬背上端坐的二十騎聞言立即跳在地上,恭敬地對著壽春王行了軍禮。
“壽春王”這三個字,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麵,泛起了點點漣漪。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紛紛扭頭看向那個一直表現得像個紈絝公子哥的年輕人。
李懷趕緊並步上前,身子快彎成九十度了,“不知王爺駕臨此地,下官有眼無珠,望王爺見諒。”
壽春王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徑直向著楚瀟瀟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