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儘沒完全理解剛才宋歸程那句話裡的意思,隻是感覺他不斷在蜷縮後退,身體明明離他很近,靈魂卻被黑暗撕扯著帶走。
他眉頭微擰,正想說點什麼,“哢噠哢噠哢噠哢噠”,那道聲音如影隨形,響在人的耳畔,將他積蓄起來的想法擊散,隻想帶著宋歸程趕緊逃離。
血腥味、腐臭味、潮濕味,彙聚成洶湧的浪潮,將兩人兜頭淹沒。天空晦暗無比,月亮與星星全被黑壓壓的烏雲掩蓋,徒留森冷與寂然。
“哢噠哢噠哢噠哢噠哢噠”,那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帶著令人膽顫的心驚,和遍體生寒的冷然,無情地吞噬生路,似乎就到了宋歸程的腦後——
嘭!
重重的一道撞擊聲傳來,有什麼東西被彈飛,直直撞向粗壯的樹乾,“啊——”發出淒厲的叫聲,像是從地底尖銳地撕開喉嚨。
宋歸程腳步停下,慢慢轉過身,對上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那張臉爛掉大片,皮肉剝落,露出塊塊白骨,泛著森冷的光,還有的碎肉皮連著筋,掛在下巴上,後腦勺有道深深的凹痕,像被什麼東西碾過,讓人難以想象這種不規則的頭顱是怎麼運轉的。
它還有一隻眼睛,黑色的眼白,血紅的眼珠,怨恨地盯著麵前兩人,眼中殺意凜然。
樹林裡太黑,難以看清那鬼怪的全貌,宋歸程眯起眼睛,抬腳正欲走近兩步,卻被一隻手撈回去,眼睛忽然被一隻手蒙住。
裴霜儘伏在他耳畔,輕聲道:“彆看。”
微熱的氣息帶起耳邊一陣酥麻,宋歸程耳朵抖了抖。
裴霜儘沒有宋歸程那麼好的視力,他慢半拍地望到那隻可怕詭異的眼睛,看見就無法忘記,會纏進人的噩夢裡。
他不想要宋歸程做噩夢。
宋歸程比他矮大半個頭,身形削瘦,渾身像隻有皮包著骨頭,此刻被他整個人抱在懷裡,不受控製地顫抖,骨頭硌著他,讓他感覺悶悶的疼。
“彆怕,我帶你走,前麵就是神社了。”
裴霜儘已經望到飛吊的屋角,最多再十分鐘就能到,他俯下身一隻手摟住腰,一隻手攬著腿,公主抱起宋歸程。
這人身體輕得不可思議,像真的隻有骨頭和皮,肉都啖完,血液都流儘,難以想象過去過的什麼日子。
宋歸程頭埋在裴霜儘懷裡,那股冷冽的味道驅散血腥氣,他搖搖頭:“不去。”
他抓住裴霜儘的衣袖,力氣大得指尖泛白:“不去。”
不要去拜其他神,他不要巫止像低人一等,他要巫止永遠高高在上,最好永遠不走下來。
裴霜儘感受他的戰栗,像是靈魂承受不住痛苦,連聲音都壓抑。
“好,不去。”
他輕易答應了這個十分任性的要求,語氣平靜,一如往常。
哪怕兩人完全沒有抵抗這鬼怪的能力,也隻是抱著宋歸程坐下,掀起他的劉海給他擦冷汗,縱然下一秒就是死亡,也麵不改色地迎接。
“一會兒我引開它,你跑。”他默默地給宋歸程按摩痙攣的四肢,以為宋歸程是太害怕了。
裴霜儘不知道,宋歸程是太難過了,他又陷入了那片虛無的黑暗裡,自己踩著巫止迎來了光明,卻讓一個神熄滅在寂暗裡。
宋歸程猛烈地搖頭,全身的力氣都在拒絕:“我不要,你不要放棄自己,不要丟下我,求求你,求求你,帶我一起,求求你……”
他的思緒在不斷閃回,一會兒在陰暗的樹林,一會兒在虛無的混沌,但麵對危險時,神明做出了相同的選擇,留他生,自己死。
恐慌和驚懼撅住他的心臟,用力拉扯旋轉,讓他感受到猛烈的疼痛,身體不受控製地掙紮起來,嘴裡隻是呢喃著:“帶我走,我不怕死,我要和你在一起……”
“宋歸程!”
“宋歸程!!”
裴霜儘察覺到他的不正常,還有他的掙脫逃跑,強製性地把他整個人攏在懷裡:“我不丟下你。”
他抵著宋歸程的額頭,任由宋歸程的雙手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住他,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我們……一起死。”
冷汗打濕裴霜儘額前的碎發,黏在白皙俊美的臉上。
他背靠著樹乾,冷靜地看著遠處的猩紅色眼睛快速接近,終於看清了那鬼怪的全貌,眼神一凜,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它穿著和自己一樣的校服,卻破損得不成樣子,連蔽體都困難,全身都破敗腐爛,碎肉隨著它的移動東一塊西一塊地掉落。
而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那鬼怪上半身和下半身斷成兩截,僅靠一層薄薄的皮連著,還在不斷滲出鮮血。
它的雙腿無力癱瘓,隻能依靠潰爛裸露的雙臂撐在地麵上前進,堅硬的骨頭和碎石相撞,發出“哢噠哢噠哢噠”的聲音。
那鬼怪移動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片刻之間,就到了兩人麵前,腥臭味卷起一陣疾風衝擊他的呼吸,他屏住呼吸,閉上眼睛,雙臂收緊,牢牢抱住懷裡的人。
裴霜儘隻感到耳邊響起一道利器破空聲,帶著凜冽的殺意朝他襲來,碎發被吹動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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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噗嗤”,利刃刺進血肉,溫熱的血液飛濺到他臉上,可他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