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吊墜被宋歸程捏在手裡,冰冷且沉重,光暈以他為中心,向外擴散成一個半徑為半米的圓,將他和裴霜儘包裹其中。
兩人踩在濕滑的血水上,血水觸碰到光圈,像水滴濺入沸騰的油鍋似的,發出“滋滋”的聲響,很快消弭於空氣中。
這側麵驗證了宋歸程的猜想,這些血果然有問題,如果兩人直接接觸,恐怕會腐蝕肌肉。
宋歸程緊緊挽住裴霜儘的胳膊,神色警惕而凝重:“一定要緊緊挨著我。”
話音剛落,頭頂的燈卻“刺啦刺啦”地響了起來,屋頂雨水不斷下注,燈光猙獰地在兩人臉上跳動兩下,隨後完全熄滅——
蟄伏角落的陰影頓時張牙舞爪地包圍整個房間,將兩人困於此地。門外不知何時變成漆黑一片,黑暗濃厚得仿佛厚重的膜布,把他們和世界隔絕。
隻有他們周身的光圈發出微弱的光芒,勉強照亮腳下的路。
裴霜儘不動聲色地緊握宋歸程的手,率先邁開腳步。
但他們進來得容易,現在出去卻無比困難。
從床鋪到門口隻有兩三步距離,他們卻宛如在泥濘不堪的沼澤中行進,每踏出一步都艱難無比。
很快,兩人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
“怎麼回事……”宋歸程擦了擦頭上的汗,他鼻尖縈繞著一股腐壞的味道,和潮腥的雨水味混雜在一起,聞久了,胃部便不自覺翻滾起來。
裴霜儘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要開手電筒嗎?”
光明可以驅散黑暗帶來的未知,雖然有時候看清自己麵對的是什麼反而會絕望得徹底。
不過宋歸程還是點頭:“開吧。”
一直在原地踏步也不是辦法。
裴霜儘依言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一束柔和的光亮起,強硬地擠走眼睛裡半片黑暗。
“……這是……什麼?”
宋歸程比裴霜儘更快看清眼前的景象,隻一眼,他不由得瞳孔緊縮,呆愣在原地,一時間難以形容眼前的場景。
他們身處的光圈,不知何時被黏膩的黑色液體密不透風地包裹,而兩人竟完全無知無覺。那液體仿佛怪物的觸手,拖曳濕黏,正沿著白光蜿蜒流動,越勒越緊,越張越大,不斷探尋著光圈的破綻。
裴霜儘呼吸都停住了,上次那具會跑的屍體勉強尚且在“人”的範疇裡,他還能接受。這個不可名狀的怪物,卻已和“人”毫不相關,隻是一團不可名狀的汙穢。
吊墜的倒計時還在繼續,亮光隨著時間流逝而一閃一閃,仿佛生命的尾燈在跳躍閃爍。
空氣被無法言說的沉悶和肮臟充塞,令人窒息,光圈內的溫度都因此下降兩分。
森森怪物在外蹲守,庇佑光環正在消逝。
“看來走不出去不是我們不夠努力,”宋歸程聳聳肩,活動了一下胳膊,“而是對方太有實力了啊。”
這種危急時刻,宋歸程反倒淡定起來,甚至還有閒心,笑眼眯眯地開玩笑。
下一秒,毫無預兆的,他突然抽出一把黑金色的匕首,寒光閃過,他反手狠狠刺向光圈,刀刃紮進那團黏稠的液體中。
像什麼東西被戳破一樣,黏液四射,紛紛揚揚飛濺到宋歸程蒼白的臉上。黏液猩紅、泛著熱氣。
“原來是血。”宋歸程細長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臉,觸手一片濕滑,低垂的眼眸晦暗不明。
黯淡的白光閃爍,光圈內一會兒亮如晨曦的腳跡,一會兒暗如地獄幽冥。宋歸程毫不在意地把血擦在自己白色的襯衫上,他向來清澈澄淨的淺棕色雙眸,此刻卻似有沉沉黑暗翻滾波動,這是他使用神力的顯現。
“小石頭,你在這裡等我。”
宋歸程把蘋果吊墜掛到裴霜儘脖子上,微微收緊。
他順勢抬手抱住裴霜儘,濃重的血腥味和裴霜儘身上清冽的夜風氣息,糾纏糅雜成某種令人暈眩的味道。
裴霜儘伸手緊緊攬住他瘦骨伶仃的腰肢,肋骨硌得他疼痛,這種疼痛透過肌理,一直滲入他的心底。
絲絲縷縷的痛,衝破裴霜儘內心的堤口,令心酸的苦痛將他的整顆心全都淹沒。
“為什麼我這麼平凡呢?”裴霜儘開口,一絲脆弱從崩潰的堤口流露出來,令他眼底的平靜產生道道裂痕。
他忍不住收緊、再收緊,直到兩人身體緊貼在一起,他閉了閉眼:“為什麼我平凡到連做你的墊腳石都是累贅。”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隻是細聽之下,仍能察覺那絲幾不可察的顫抖。
他全不在意一開始就是宋歸程把他帶入這種危險的境地。他唯獨在意,自己隻能望著宋歸程奔赴危險的背影,卻連陪伴他的資格都沒有。
吊墜的倒計時已經過去兩分鐘,時間緊迫,宋歸程踮腳吻了下他的額頭,道:“如果沒有你,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我。”
他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們之間僅隔著一個呼吸。
宋歸程仰頭直直地凝望裴霜儘的眼眸,說:“不要難過,更不要愧疚。我的命是你給的,為你獻上一切,我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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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踏出光圈,邁入無邊無際的血色汪洋。
裴霜儘望著那個削瘦而挺直的背影,一步步踏入黑暗,自己卻隻能站在原地,身側的手慢慢握緊。
宋歸程在洶湧血液交織成的怪物中艱難前行,他的匕首插進那些猶如觸手一般的東西裡,沿步一路向前劃開,可仍然窺不見一絲一毫的光亮。
漫無邊際的黑暗包裹住他,空間的維度扭曲、拉伸,他感覺自己沒有走在實際的地麵上,而是在幽冥地獄之路上步步前行,周身縈繞著虛無縹緲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