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歲他們登記得差不多了,信息不全,而且十分雜亂,但他們儘力了。
陽光已經爬到了弄堂的正中央,卻沒多少暖意,風裹著石灰的澀味和艾草的枯香,在兩側房屋間打著旋。
時歲叼著根沒點燃的煙,雙手插兜走在最前頭,陳溫嶼抱著登記冊跟在後麵,時不時低頭翻兩下,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登記的內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姓名不全,症狀模糊,大半頁紙都記著神誌不清、不願多言,看著格外淩亂。
剛走到弄堂中段,迎麵就撞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宋歸程和孫誌達並肩走來。
宋歸程束在腦後的白色長發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發尾垂在白大褂上,襯得他膚色愈發白皙。
兩人腳下的石灰粉被踩得簌簌往下掉,宋歸程的目光掃過來時,眼尾微微上揚。
“可算遇上了,”時歲把煙叼在嘴角,揮了揮手,散漫道,“再碰不到你們,小溫嶼的登記冊都要被他自己揉爛了。”
陳溫嶼扶了扶眼鏡,解釋:“我記不住他們說的話……”
宋歸程走到他身邊,接過他手裡的登記冊,目光掃過紙張上工整的字跡,有用信息少得可憐。
幾人站在塊雜草地旁,宋歸程一頁頁翻過登記冊,有一行信息十分顯眼,宋歸程指尖輕輕點了點“李老三,屋內有異動”那行字,睫毛微動。
他很快看完了登記冊,把本子還給陳溫嶼,聲音溫和道:“說說你們的發現。”
趙小雲先開口,語速平穩地把登記時遇到的情況一一說明:“登記李老三那一家時,我們聽到了有東西從炕上掉下來,他當時慌得很,把我們推開了,我們在門口等了會兒,聽到裡麵傳來拖曳聲,像在拖人。”
趙小雲頓了頓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痕,接著說:“有個老太太一直在念叨心肝心肝,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孩子。但是一路登記下來,沒見到一個死人,有個大嬸說死者會被拉去停屍房燒掉,可我們沒聞到半點焦味,連你都沒察覺,這事肯定有問題。每戶門口都按防疫規則潑了石灰、掛了艾草,但我們覺得更像在掩蓋什麼。”
孫誌達聽完,眉頭皺得更緊,看向時歲:“沒闖進李老三家看看?他屋裡的動靜肯定不對。”
時歲往牆上一靠,攤了攤手,語氣帶著點理所當然的無賴:“我不會打架啊!那老頭力氣大得很,總不能讓我和小溫嶼、小雲妹妹上去硬碰硬?”
宋歸程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太了解時歲,他看著弱不禁風,鬼主意卻最多,就算打不過,也有的是辦法混進屋裡,此刻說不會打架,多半是嫌麻煩,沒真動心思。
他指尖無意識地撫了撫胸口,那半個星河神殿的圖案仿佛還在發燙,想起巫止,宋歸程心裡的決斷清晰了幾分。
“走吧,現在去看看。”宋歸程直起身,白色長發隨著動作輕晃,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反正聽你的描述,他現在還是人,不是鬼就有對付的辦法。”
時歲愣了一下,隨即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宋歸程的肩膀,語氣裡帶著點打趣,又藏著幾分認真:“小橙子,你現在真的不一樣了……換以前,你得先盤算出三條退路,再琢磨怎麼不動聲色進去,哪會這麼直接。”
宋歸程聞言,低頭笑了笑。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像振翅欲飛的蝴蝶。
是啊,以前他總怕出錯,怕自己的失誤牽連彆人,但現在他更怕自己撐不到找到巫止的那天。自從能隱約調動體內那縷「永恒」的力量,他在副本裡的底氣足了許多,更何況巫止的時間不多了,他沒那麼多功夫再慢慢來。
宋歸程沒解釋,隻是抬眼看著時歲,兩人目光交錯,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隱藏在笑意底下不容錯辨的執著,猶如星星草原上的火點,隻待點燃,燒毀整片綠茵。
宋歸程聲音很輕卻清晰:“走吧,彆耽誤時間。”
孫誌達率先邁步。
時歲“嘖”了聲,拍了拍陳溫嶼的後背:“走吧,小溫嶼。彆怕,有歸程和孫大哥在,出不了事。”
陳溫嶼點了點頭,他把登記冊抱在懷裡,他總覺得李老三家的門後,藏著和昨晚的噩夢一樣可怕的東西。
趙小雲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低聲道:“跟著我,彆掉隊。”
幾人沿著爛泥路往前走,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每戶人家門口的石灰水上,白痕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