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歸程墜入了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那黑暗不像夜晚的墨色,反倒像凝固的濕泥,沉沉地裹住他的四肢,每動一下都帶著滯澀的阻力,連呼吸都覺得胸口發悶,像壓著塊冰冷的石頭。
剛才距離衛生所隻剩三五步路,原本乖乖蜷在他頸側的小花,不知怎的,突然從他肩頭滑下來,淺粉色的紙裙在昏暗中閃了點微光,小短腿邁得飛快,朝著路邊牆根一道窄細的黑暗縫隙跑去。
宋歸程太了解小花的習性了,她隻有發現特殊線索時才會這麼急,絕不會平白亂跑。他幾乎沒猶豫,兩步跟上去。
可剛邁出第三步,腳下突然傳來一陣失重感,像是踩碎了一層薄膜,又像是地麵突然裂開了口子。
宋歸程瞳孔微縮,身體下意識往前傾,發絲甩過臉頰,指尖試圖去抓身邊的牆根,卻隻碰到一片冰冷的黑暗。天旋地轉的眩暈感瞬間裹住他,耳邊的風聲、弄堂的人聲全消失了,隻剩下一片死寂。
再睜眼時,他已經陷在一片無儘的黑暗裡。
宋歸程試著抬了抬手,能感覺到手臂在動,卻看不到半點輪廓,連自己的膚色在這黑裡都像被吞噬了。
他想觸碰肩頭的小花,指尖卻隻撈到一片虛無。
“小花?”宋歸程輕聲喚了句,聲音在黑暗裡擴散開,卻沒得到任何回應,隻有自己的回聲在耳邊打轉,很快又被黑暗吞沒。
他的視覺在這裡徹底失效,哪怕他五感遠超常人,也隻能看到眼前無邊無際的黑,連自己的手伸到麵前,都像是融入了黑暗,看不見半點輪廓,甚至地麵的觸感都模糊得像踩在棉花上。
嗅覺被無限放大,濃鬱的血腥味混著腐肉的酸臭味,宛如潮水般湧進鼻腔,仿佛有無數具腐爛的屍體就堆在他身邊,連空氣都變得黏膩,沾在皮膚上,涼得刺骨。
宋歸程試著調動體內那縷微弱的「永恒」力量,指尖泛起一絲極淡的暖,卻連照亮眼前一寸的光都聚不起來,這黑暗像是能吞噬一切能量。
他緩緩站直身體,指尖摸到腰間彆著的匕首,刀柄的冷意透過指尖傳來,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宋歸程慢慢挪動腳步,腳下的地麵柔韌,帶著點潮濕的黏膩,不知道是鮮血還是彆的什麼,給他帶來了不妙的聯想,這觸感好像李老三家炕洞裡那具被掏空的屍體,稍一用力就會踩破。
他每走一步都極輕,時刻警惕著可能出現的危險,他知道這裡絕不是普通的黑暗,大概率是副本裡隱藏的空間。
明明四周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可宋歸程卻仿佛能捕捉到無數細碎的聲響,沒有聲源,沒有方向,就是憑空浮在黑暗裡。
細碎的哭泣聲,像小孩子被丟在黑夜裡的抽噎;尖銳的嘶鳴,像是女人被折磨到極致的哀嚎;沉悶的低吼,混著骨頭碎裂的脆響,層層疊疊裹在一起,明明沒有真實的聲音波動,卻清晰得像無數怨靈貼在耳邊嘶吼,紮得耳膜發疼。
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時而貼近耳邊,時而遠在天際,分不清是真實存在,還是黑暗帶來的幻覺。
他甚至能感覺到布料摩擦的窸窣,仿佛有人穿著破爛的衣裳,在黑暗裡漫無目的地遊蕩,腳步聲輕得像羽毛,卻每一步都踩在他的神經上。
宋歸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心神,壓下心頭的沉鬱,沒再喊小花,怕驚動什麼。
黑暗中的壓力越來越重,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那些看不見的視線帶著怨毒和貪婪,落在他身上,讓他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可宋歸程沒慌,他閉上眼睛,暫時放棄無用的視覺,轉而調動其他感官。他試著分辨那怨靈哭泣聲的方向,試著捕捉空氣中除了血腥腐臭外,是否還有其他的味道。
就在這時,他的指尖突然觸到一點微弱的暖意,不是來自自身,而是從黑暗的斜前方傳來,那暖意很淡,像是在指引他。
宋歸程有些猶豫,黑暗中突然出現的暖意,是救贖,還是滅亡?但他知道自己彆無選擇。
從踏進這片黑暗的這一刻,就有東西在前方等他。
循著那點微弱的暖意,宋歸程一步步往黑暗深處走去,他知道,這黑暗背後藏著的,或許就是解開副本秘密的關鍵。
……
……
宋歸程獨行了很久很久,腳步從最初的穩健,漸漸拖出沉重的回響。
黑暗不是虛空,是凝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