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容承洲後熱情打招呼:“小容來了啊,有一陣沒見你了。”
容承洲略一點頭:“孫姐。”
注意到旁邊的江茗雪,孫姐眼睛驟然發亮:“這就是小江吧?誒呦,小容金屋藏嬌了這麼久,可算讓我見著真人了。小姑娘長得可真漂亮啊,氣質還那麼好,跟小容可真登對啊。”
江茗雪抿唇一笑,禮貌道謝:“您過獎了。”
容承洲將提前準備好的材料和江茗雪的身份證遞過去:“孫姐,麻煩了。”
“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幾分鐘就辦好了,你們坐這兒等一下。”
孫姐坐在電腦後,將江茗雪和容承洲的信息錄入係統,邊和他們聊天:“小江,你是不知道,小容在我們基地可搶手了,大到德育課老師,小到食堂阿姨剛上大學的女兒,經常來我這兒打聽小容的消息,有沒有談戀愛呀,有沒有女朋友呀,我還一直幫小容留意這事呢,誰知道人小容一聲不吭就領證了。”
“你們是不知道,那些姑娘在聽見小容結婚的消息之後,一個個都魂不守舍的,活都乾不下去,就跟失戀了一樣......”
“孫姐。”容承洲指節搭在扶手上,出聲打斷她。
他不喜議論彆人,也聽不得彆人在他麵前議論其他人。更何況,他並不覺得被彆人追求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在他妻子麵前說這些話,是對他妻子、對那些女孩的不尊重。
孫姐忙打住:“哎呦,都怪我,見著小江太高興了,沒忍住說多了。小江你彆介意啊。”
江茗雪搖頭,這些事不用聽也可以猜到。經過這些天的了解,她隻覺得戰功赫赫的容上校被許多女孩追捧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並沒有很驚訝。
“對不起,我不知道有這麼多人追他。”江茗雪為自己當初草率的捷足先登道歉。
孫姐說:“你說什麼對不起呢,這都是常有的事,也多虧了你拿下小容,那些姑娘才會死心找其他人。”
不等江茗雪回話,茶幾對麵的容承洲忽然偏頭瞧她,注視她的眼底幽深如潭,唇線抿成一條直線,平靜問:
“如果你知道,你要怎麼做。”
“我......”當然是不結了,把那些姑娘的白馬王子讓出來。
但話到嘴邊收了回去,老虎的頭不能輕易摸。
她輕咳一聲,轉了話鋒:“那當然是帶著愧疚跟你結婚。”
聞言,容承洲的眉眼緩和了一些。
孫姐恰好錄完信息,從機器裡打印出一張卡片,遞給江茗雪:
“來,小江,你的軍屬卡辦好了。”
江茗雪接過道謝,兩人並肩走出事務中心。
軍屬卡的全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人保障卡”,上麵印有她的姓名、照片和其他個人信息。
“原來你喊我過來是為了辦這個。”江茗雪低頭翻看卡的正反麵。
“嗯,需要本人出麵。”
“這個軍屬卡有什麼作用嗎?”
“共享軍人優待服務,包括醫療、教育、交通,雖然這些對你來說並不需要。”
這些優待服務對普通人來說彌足珍貴,能解決不少麻煩,但對於江家來說,這些作用微不足道。
容承洲說的很簡略,江茗雪上網查了一下,軍人優待大致包括車站和機場免排隊服務,博物館和景點軍人專屬通道,醫療優先和子女.優先入學服務等等。
她看完反駁他:“怎麼不需要,這麼多好處呢。”
雖說他們家有點家底,但那大部分是她弟弟一個人掙的,更何況這世上隻靠錢解決不了的事多得是。軍屬卡是在役軍人家屬才可以辦理的,這是不一樣的榮譽。
她又隨了江老爺子節儉的品性,出門在外都是坐的經濟艙、一等座、二等座,經常需要排隊,還有很多人滿為患的景點,她擔心人擠人,一直沒去過,所以這張卡對她來說能節省不少時間。
容承洲卻不認為她說的是真心話。
他站定,轉頭麵向她:“這就是我今日想告訴你的另一件事。”
“什麼?”江茗雪抬頭看他。
恰好走到花藤廊架下,綠葉已織成濃蔭,珊瑚藤爬滿石牆,一串串一簇簇,開在彎曲盤旋的枝條上。深深淺淺的粉在陽光下流動,像被風揉碎的霞光。
他站在珊瑚藤下,婆娑光影印在他額際,明明滅滅。
那雙漆黑的瞳孔望進她的眼睛,莊重又嚴肅:“我並非出自富貴之家,此生注定身無長物,尋常百姓能給你的陪伴,我亦給不了。隻能為你提供一些無足輕重之物,這對你來說不過抬手可得。”
“軍婚與普通婚姻不同,現役軍人配偶若想離婚,需征得軍人同意。這些話我曾與你提前說過,但我想,你當有試錯的機會。所以——”
他停頓了一下,喚她的名字:
“江茗雪。”
“若你後悔,請隨時告知我,我會放你自由。”
珊瑚藤的枝條相互糾纏,而他們在花架下站成兩株靜默的樹。陽光與花影在他臉上交替,他深邃的眉眼如同一汪漩渦,將她吸進去。
自始至終,他們的婚姻於她而言,不過是一紙受到民法典重點保護的婚書,是她借來推卸擾人催婚的擋板,她從未認真對待,沒有想過和他的未來,更未曾想過離婚,這一切都是因為不在意。
這一年來僅有的一頁聊天記錄,讓她以為容承洲和她秉持一樣的態度,可今日她才恍然明白,容承洲這樣的人,會對他做下的每一個決定負責。
他年長她三歲,做事向來穩重周全,自他同意與她領證那一刻,他便替她想好了退路。而之後的每一次相處,他都在遷就她,尊重她,順應她的節奏。
一直以來,都是她做得不好。
年輕的姑娘站在花藤下,眼瞼半垂,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淡淡的陰影,遮住了眸中流轉的思緒。
他們相對而立,駐立了許久。
她用心思考,他耐心等待。
風輕輕拂過,吹動一簾靜謐。
花瓣飄落在她肩頭,她終於抬頭,唇角漾開一圈漣漪,她舉起那張綁定身份的卡片,仰頭看他:
“容承洲,軍屬卡我已經收下了,隻要你不主動提出,我便不會離開。但請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學著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妻子,可以嗎?”
風起花落,她站在紛飛的花雨之下,脊背挺得筆直,眼眸中映著天光和花影,堅定地看向他。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緊繃的下頜終於鬆動,他緩緩提唇,對她說:
“好。”
江茗雪跟著容承洲回到宿舍生活區,一路上許多空軍兵見了她都熱情打招呼喊“嫂子好!”,到了他宿舍後,飛行大隊的許多由他親自指導的飛行員不約而同來見師娘。
做一名合格妻子的第一步就是認識丈夫的朋友,江茗雪熱切禮貌地與他們聊天,容承洲時不時搭一句,雖然隻有幾個字。期間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率先遞到她麵前。
江茗雪擺手:“中午吃多了,吃不下,分給大家一起吃吧。”
她中午可是吃了平時的兩倍飯量,外加一個水晶蝦餃,這才過去兩個小時,根本沒消化多少。
部隊的兄弟飯量大,五份果盤都不夠他們分的。容承洲是一名有人情味的軍官,平時會給下麵的人發一些水果和牛奶,但不會有人情味到切好給他們吃。
他將果盤放到她麵前的茶幾上:“等餓了吃。”
江茗雪不動,其他人自然不會吃。無奈拿著一次性叉子紮起一塊火龍果,然後將果盤推到中間:“來,大家吃點水果。”
幾名懂事的飛行員這才拿起叉子,每人吃了一塊,主要是給師娘麵子。
誰看不出來這份果盤是隊長專門給師娘準備的,他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跟師娘搶吃的。
他們聊的儘興,一眨眼一下午就過去了。
七點多才想起來吃飯,還是在空軍基地吃的,怕她的胃受不住,容承洲晚飯隨她的習慣。
吃過飯後,正準備送她回去,誰知剛出食堂,天上忽然掉起豆大的雨點。
“啊……怎麼突然下雨了?”明明天氣預報上這幾天都是大晴天的。
容承洲:“先去我房間避一下吧。”
“好。”
雨點越來越密集,容承洲撐著隊友分給他的傘將江茗雪送到宿舍。
江茗雪坐在床邊,看著他兩側肩頭潮濕的水印,剛才他打傘時,全傾在了她那一邊,她連褲子都沒被淋到。
“你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彆感冒了。”
容承洲嗯了聲,讓她在房間等一會兒,等雨停了再送她回去,然後拿著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去洗澡。
然而,直到容承洲洗完澡回來,又手洗了幾件衣服,這雨都沒有停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一股瓢潑大雨的趨勢。
真是應了老林那句“海寧的天氣詭異,上午大太陽,下午大暴雨”。
江茗雪看了看墨黑的天空,估計今晚不會停了。蘆葦蕩泥水多,冒雨回去很危險。
“算了。”她想了想,轉過頭對容承洲說,“你們這裡有沒有空房間或者女寢?我在你這裡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容承洲剛晾完衣服回來,垂眸看她:“你確定要在部隊和我分房睡?”
之前還能借“醫館事忙”的理由回去,現下飛行大隊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今晚回不去,要在部隊留宿。
容承洲還是單人宿舍,她若是在此時搬到另一間屋子,未免太過刻意。
江茗雪意識到這個致命問題後,有些舉足無措:“那該怎麼辦?”
“哢噠”一聲,門被反鎖。
他關上門,轉身走近。
隨著距離拉近,江茗雪置於腿上的手不自覺蜷起,身體下意識後傾。
高大的身影立在燈下,將她籠罩在陰影中央。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諱莫如深,緩緩吐出三個字:
“一起睡。”